◆ 王海燕
朋友明华驾车,载我去海晏赴一场文学采风秋日之约。在丹噶尔古城小憩,喝了一碗甜茶。有点莫名的兴奋在心头涌动。海晏,这个安详却暗涌波澜的名字,我不知听闻过多少次了,也路过多次,或去青海湖,或去西海镇,或去刚察,或去祁连乃至河西走廊,海晏总是一掠而过,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影子和不少念想。
又一想,这片草原非同寻常。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甚至更早,一座神秘的原子城的传闻令人震撼不已,更早时村上放电影加映的新闻纪录片中,就看到过罗布泊沙漠里升起的那一朵惊世的蘑菇云,银幕内外,欢呼雀跃,仿佛从震耳的巨响和吞噬一切的火焰中获得保护和安宁。还有王洛宾《在那遥远的地方》那优美的曲子和卓玛那温柔的鞭子,总在耳边回荡,在眼前挥舞……这一切,都曾发生在这片叫海晏的草原上。还有,流经我故乡的湟水也发源于这片草原的包呼图山。
因此,可以说,这片英雄、爱情和喂养生命的草原,早就住在了我的心上。虽未曾亲往,却早已神会。
喝完甜茶,沐浴着秋日艳阳我们又上路了。进入巴燕峡,溯湟水而上。随着海拔的增高,自然风物渐次变化,村落和田园中隐隐化入牧场和牛羊。明华说,快到海晏地界了。
拐过一个山嘴,远远的,一道红色拱门迎面而来,在阳光下闪射着凝重而辉煌的光彩,像一道升起在峡谷间的彩虹。
午后的阳光愈加热烈,从山顶倾泻而下,带着草木和牛羊的气息,与湟水在峡谷里回旋、奔流。从这道宏伟的门阙望去,蓝天高远浑阔,而一卷卷白云低悬着,我甚至看见一只雄鹰在云中盘旋,还有几只低翔的鸟儿忽东忽西,灰色的翅羽扇动着忽明忽暗的阳光。
停车驻足门前。我第一次如此详细地观察甚至是怀着崇敬之情拜谒了这座特殊的建筑。我曾走过了许多亘立在大地上承载着辉煌历史与久远记忆之门,令人难以忘怀。而在祖国遥远西部一条峡谷里的这座门同样令人激情澎湃,思绪飞扬。
这是一座火焰熔铸之门,一座弘扬精神之门,一座凝聚力量之门,一座团结奋进之门,一座红色记忆之门……
门楣上镶嵌着汉藏文:中国原子城。这就是著名的原子城纪念门亦即海晏县东大门。右手是一组英雄雕像,我叫不上他们的名字,但那气壮山河的烈烈之风仿佛扑面而来,巍巍然,凛凛然,令人仰止。他们身侧是一头奋起犄角、躬身跋涉的黑牦牛,身后红旗招展处仿佛是一座直冲云天的丰碑,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原子示意模型上面,是一行大气磅礴、直击心灵的文字——
中华民族挺起脊梁的地方!
这里曾是中华民族挺起脊梁的地方。谁能不为之动容?在艰苦卓绝的岁月里,这方草原曾承担过刚刚诞生的新中国震惊世界的一项特殊的秘密使命,使一个积弱积贫的民族豪迈地挺直了脊梁,从此屹立在世界东方。
穿过原子城纪念门,已是午后,迎接我们的是一泓碧水,我误以为是一座湖泊,朋友说,是东大滩水库,一处重要水源地。我年轻时就听说过村人赴东大滩修建水库艰苦卓绝的传闻,那还是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水面平静如镜,映着远山褐黄色山影、低矮的云影和山下一处城镇的楼影,岸边,一群群赤麻鸭、绿头鸭等水鸟或在水中戏游、捕食,或在水面盘旋。近岸处,有一群一群的鱼游过,不知是不是水库中盛产的池沼公鱼,还是鲤鱼或鳟鱼。
这时,在一片烟尘里,一大群羊穿过湟西公路,在岸边草地上集结,骑着摩托的牧羊人来回驱赶和围拢羊只。夕照在羊背上跳荡,乌亮,金红,银白……
我急忙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瞬间:秋日,水边的羊群。碧水,蓝天,夕阳,群山,草原,男女牧羊人,和谐,自然。
我问身边的牧羊男子:“这一群羊有多少只?”
“一千多只。”他倚着摩托说。
“你的羊一只比一只肥壮。”
他起身拍了拍一只羯羊的腰身:“草膘羊,正肥的时节。”
“今年羊卖得好不?”
“比往年差些,还不错。”
这时,一个牧羊女子骑着摩托来到我们跟前,问我们干啥的,去哪里?
“浪个海晏的草原呗!”
男子说:“原子城有看头,造过原子弹的地方,砝码大着。还有牧民省长尕布龙纪念馆……”
“还有王洛宾和他的卓玛哩。”女子笑着说。
实际上,我还更想领略一下这片草原的风土人情和湮没在时光深处的历史烟云。
晚风乍起,夕阳下的水库荡起一层层殷红的涟漪。金银滩上四处是暮归的牛羊,哪顶帐房里谁又唱起了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
告别羊群和牧羊人,在去海晏县城的路上,那道门还萦绕在脑际,我想,多少人沐着阳光走进那道门,去那片草原上追寻奇迹和梦想;多少人披着星光走出那道门,把草原深处的记忆带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