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军
长江村公路边的人行道上,熟悉的高谈阔论混着鸟鸣随风飘来。凭声音辨识,我断定云南来的老友们已在附近等候,可举目四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急得我对着空中直呼名号。“沿右边小路往上!”回答仿佛从云端落下,环视一周仍无人影。
循声上小径,穿过十余米长的走廊,绿萝在卡座旁生机勃勃。拐角处豁然开朗,老友们在露台的躺椅上挥手。三张矮桌整齐排列,茅草遮阳伞在树荫里若隐若现。这便是他们常说的“挂在枝头上的坝坝茶”,直线距离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枝繁叶茂竟藏住了整座露台,伸手就能触到叶片。
刚坐下,老板娘便端着铜壶走来,泡茶续水动作娴熟,称茶舍已开一年有余。我不禁惊叹,家住附近十八年,每日途经此处,竟不知这片曾堆满垃圾的废旧棚户,经环境整治后已变身成如此雅致的茶舍。斜坡上栽满了桂花树与李子树,茶香混着枝叶的气味,在无风的空气中悄然弥漫。
老友们的谈笑像撒落的银珠,在枝叶间弹跳回荡,时而如黄葛树新枝般高亢,时而似小叶榕老根般深沉。抬头望去,几只小鸟在枝头欢快跳跃,像是有意来凑热闹。
突然,一只灰扑扑的小鸟“噗”地一下落在茶台边的玻璃护栏上。它歪着脑袋,黑亮的眼珠警惕地扫视我们,清脆的叽叽声像在盘问不速之客。我们默契地放低声音,收回举着茶杯的手。见无恶意,它竟得寸进尺,三蹦两跳蹿到茶台中间,小爪子踏过茶渍时还顿了顿,仿佛要参与我们的闲谈。
老友老张刚要伸手,它便机敏地跳开,却不飞走,反而啄起桌上掉落的瓜子壳。我忽然恍惚:这片露台曾是杂草丛生的荒地,如今既藏着我们的闲情逸致,也栖着小鸟的身影。究竟是我们抢占了它的领地,还是它主动融入了我们的人间烟火气?
“在云南茶山,鸟雀敢啄茶农的斗笠。”老友阿明啜着茶说,那时才知,自然从没有绝对的边界。话音刚落,那小鸟竟跳到他的杯旁,低头啄了啄溅出的茶水,随即扑棱着翅膀落在护栏上,歪头继续听我们说话,并不时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众人一时沉默,望着小鸟与枝叶缠绵的身影。曾以为城市与自然该有楚河汉界,公园的围栏、绿化带的边界,都是人类划定的疆界。可这只没有边界感的小鸟却用行动告诉我们,所谓领地,不过是人心的执念。就像这个茶舍,没有隔绝自然的高墙,反而让蓬勃的树枝伸展过来,像是一个有力的怀抱,让茶香与叶香交融,让人类的谈笑与鸟雀的鸣唱共生。
我们起身离开时,小鸟仍停在茶台边。老板娘笑着说:“它每天都来,比老茶客还准时。”回望露台,枝叶间的茶桌泛着温润光泽,那只小鸟忽然振翅飞起,落在高高的树上,叽叽声混着远处的车鸣,竟格外和谐。
原来,城市与自然从不是对立的两极,就像这只没有边界感的鸟,用轻盈的翅膀打破了人心的隔阂。当我们学会放下对边界的执念,让茶舍藏进枝叶,让鸟鸣融入闲谈,便是最动人的共生之道。
前提是,小鸟千万别在头上拉屎!
(作者系重庆市新闻媒体作协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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