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藏着我们未完待续的心事
创始人
2025-08-04 07: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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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的话

每个人的夏天,都藏着一段心事,或明亮,或遗憾,但都因炽热而值得回望。那些被阳光晒得炙热的心事,有没有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跳出来提醒你曾经鲜活地爱过、笑过、成长过?

愿你在这个夏天,把那些未完的心事写成文字,把那些已逝的片段重新点亮——因为那些属于夏天的故事,从不褪色,只等你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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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记忆碎片

栗清亚 中国科学院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博士生

“蝉鸣是窗外渐渐倒数的钟声,考卷的分数是往上爬的树藤……”耳机里传来《剩下的盛夏》的歌声,熟悉的歌词勾勒出一幅幅夏天的画面,那些发生在夏天的故事像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夏天是一场又一场淅淅沥沥的雨,雨滴落在地上,泛起圈圈涟漪,是剪影校园里未曾说出口的告别,是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是农田里小麦的金黄和葡萄园中的串串紫色,是奔赴时间尽头的流萤和关于青春的约定,是将文字变成实物见证历史的痕迹,是每个夏天发生不同的故事,是记忆的碎片,进而拼凑成人生的一角,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我出生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夏日傍晚,记忆中生日时雨滴总会如约而至,于是那天奶奶和爸妈也不用去农田干活儿,忙碌着给我准备各种好吃的。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生日午后我会习惯性收拾自己的书柜。整理物品的过程中翻看之前的日记,反复观摩收藏的物品:不同金额的旧纸币、好看的笔记本、贴画、饰品、朋友送的礼物等。小小的书柜,小小的自己,可以忙碌一下午。虽然长大后再也没时间翻看孩童时期的小玩意,总觉得幼稚或无聊,可曾经也是自己无比珍视的挚爱。或许长大后看到过更广阔的世界,见识到琳琅满目的物品,小时候珍藏的小物件也变得无趣,可独属于童年夏日雨天的记忆永远深刻。

少年时期,夏天是窗外的蝉鸣声。夏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抵是从田地里的小麦变成金灿灿开始吧。等收割机收完小麦,我和姐姐便拎着编织袋顶着大大的太阳和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去拾收割机落下的麦穗,等太阳晒红脸颊和汗水不断流淌的时候,我和姐姐便扛着装满麦穗的袋子回家。晒到房顶上,等攒得足够多,奶奶会用棒槌敲打、去壳、晾晒,储存起来,当街巷里响起“西瓜,换西瓜喽”叫卖声的时候,我们便飞奔出去,用捡来的小麦换几个大大的西瓜——记忆中格外甜的西瓜。

小学毕业那年夏天,白云像是蓝天正在放的风筝,微风吹过,云朵也跟着舞动,走廊的光线忽明忽暗。快门按下,操场上拍毕业照的身影,手牵着手将童年暂停。大家匆忙收拾完床铺、衣服、暖壶、饭盒、书包,两三个人合力将行李绑到自行车后座,甚至连正式的告别都没有,匆匆说了句“我回家了”,住校的小学时光便画上了句号。从那个夏天开始,几乎未曾再见过昔日小学同学,同村的没见到,外村的更见不到,只是偶尔陆续从家人口中得知,谁去哪上学了,谁辍学进厂打工了,谁嫁人了……那个夏天的毕业照,无论是班级照还是宿舍合照,每张稚嫩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微笑,阳光洒在脸上。

长大后夏天是紫色的、葡萄味的。我们家是葡萄种植大户,每到暑假,便要扎到葡萄果园里,或浇水、施肥、除草,或剪除多余枝叶,或套袋、赶鸟,忙碌到8月初,葡萄由绿逐渐变成浅粉再变成紫色。村子里每年会有几个负责人联系外地的大车来收购葡萄,四五点钟到指定地点领塑料筐,再将葡萄从藤蔓上剪下来、装筐。我负责搬运葡萄,将爸妈装好筐、称好重量的葡萄从葡萄园各处搬到地头。搬得多了,手掌磨出水泡,时间久了便成了茧。汗滴从额头淌下来,滴到眼睛里,涩涩的,滴到嘴巴里,有点儿咸。爸爸习惯性在本子上记录,几月几日卖了多少筐葡萄,净重、毛重多少,单价多少。爸爸说今天卖了多少钱,当谈到收购人没有压价时,黝黑的皮肤上露出了笑容——眼角的褶子早已被晒黑,不知何时变白的鬓角随着风扇吹来的风颤动着。我也跟着开心起来,似乎手掌不疼了,滴落的汗珠也有了意义。于是一筐又一筐夏天的葡萄,成了我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将我从农村送到省会再送到首都。

来到北京后的夏天,充满热情的阳光,阳光下热气腾腾的空气,炙烤的柏油马路、沥青路散发出焦味。我奔赴了一场关于青春的约定,有那3个少年,有五彩缤纷的彩带,还有舞台、音响、歌声、舞蹈……那个夏天的工人体育场是彩色的,天空也是彩色的,一场期待5年的演唱会为剩下的盛夏拉上帷幕。

长大后的夏日时光像开了倍速,我实现了很多年少时的梦想,可是却再也回不去年少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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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披彩虹

刘开栋

天上的日光,灼灼地照,路边的金鸡菊,灼灼地开。熏风轻轻撩一下花瓣,花瓣摇头晃脑荡漾着微笑时,就有音符汩汩流出,谱成夏日之歌。

赤脚踩在沙石路上,石子被朗照的日头晒得滚烫。一团团灼热,捣鼓着我的脚心。树荫下一片清凉,可以偷得片刻悠闲。父亲挑着的簸箕里,一边装着抽水机,一边装着皮管,前头走着。我一会儿看团团的云浮在碧蓝的天空,如不染尘俗的泡沫,一会儿在繁密的枝叶间寻蝉儿在何方高歌,后头跟着。

三亩的菜地,被分成条条块块,以阡陌相通,被香葱、白菜、萝卜覆满,一片青绿。土壤被日光汲去了水分,干燥得泛白。沙质土壤,土质疏松,种瓜果种蔬菜,瓜果甜,蔬菜旺,就是留不住水分,不下雨的夏天,得天天灌溉,方能保证它们铆着劲儿向下扎根,向上蹿高个头。

父亲接好抽水机,套上水管。水管顺着我的手,被拖拽至地块边上。父亲摁下开关,抽水机“呜呜”咆哮,地下水冲出皮管,激射而出。干旱的土壤获得了生命之泉,泛白的肤色得以润泽。蔬菜的叶子上滚着水珠,若细看,每一个水珠,都映着一个太阳。千千万万个太阳,跳动在叶子之上。此刻,太阳和草木如此接近,亲密无间。得以及时补充水源的蔬菜,以更加鲜活的姿态,昂扬生长。

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毒毒地照着,戴着草帽,依然止不住汗流。汗湿了面庞,湿了脊背。裸露在外的手臂、腿脚,毫无遮掩,承受着烈日的炙烤。地面的水分,化作天空的云烟,它们汇聚成云,飘荡在天空,积得足够厚了,方能化作滂沱大雨,重回人间。

俯首就喷头处汲一口水,泉水甘甜,带铁锈味。忽而顽心大起,喷头直直朝上,一束水流冲天而去,又化作万千雨点,四散落下,落在头上、脸上、衣服上,全身湿透,凉爽随之浸透身体。

背光处,一条彩虹横跨。那么近,那么美,就在我触手可及的距离。我伸手去触摸,那虹并不抗拒,把缤纷之色投到我的手掌。赤橙黄绿青蓝紫,我仔细辨认着每一道颜色,试图从颜色的过渡中发现其奥妙的隐秘。彩虹倒扣在碧绿的菜畦之上,它的背景,是碧蓝如洗的天空,素白如雪的云朵,和一个少年悠长的遐想。

课本里学过,彩虹来自水滴反射太阳光。这是我造的降雨,这是我的彩虹。这是劳动教育中,人为和自然相融共生的生态美学。身披彩虹,我是否因此熠熠生辉?那时的我,9岁?11岁?此后,我身披少年时代的彩虹,坦然走过人生的每一个秋冬和春夏,奔赴人生的千山万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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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住一朵云

陈雪

我总痴想着捉住一朵云。

把它缝入棉被里。那云便在棉絮间轻轻浮游,絮语着天际的奇闻逸事,惹得每一簇棉絮都生出一种新的向往,埋下一份心事。棉絮彻夜无眠,那心事在夜色里鼓胀、升腾,结出松软蓬勃的梦想。

于是,深夜酣眠时,一呼一吸间,我的气息里便盈满了云朵的味道。

谁不喜欢丰富渊博的云朵呢?

把它揉进面团里。云朵的菌丝是鲜活的酵母,咕嘟咕嘟吐着无声的泡泡,让面团的每一个细胞都发酵、发酵……吃了云朵做成的面包,就会生出一对白色的翅膀,只需轻轻一扇,就可以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于是,每一个阳光灼灼的白昼里,四处都流淌着云朵面包的香味。

谁能拒绝飞翔呢?

我还要把它拎在手里,像拎一只毛茸茸的玩具,于是那些空洞的日子就有了饱满的实质;我还要把它编在发辫里,像扎一朵漂亮的头花。于是,照镜自怜的时候,就回到了呆呆看云的童年;我还要把它塞进枕头里,枕着它安眠。于是,每一个夜晚都会开满云朵样的梦……

谁能拒绝云朵的魅力呢?

终于,我捉住了一朵云。

那是一朵洁白无瑕的云,它从山巅滚落,落在我的窗外,静卧在山脚。青草顺势长进云朵里,像去探听它的秘密。

我长久地凝望着它,看透它的每一根丝线,看穿它的每一滴水滴,看清它的每一缕水汽……

我在一次次凝望它时,拥有了它。

只是,我不曾知道,拥有和失去竟是同时发生的。

原来,远看那么静谧的云团竟是那么不平静,它被不可见的什么东西撕扯鼓涌着,翻腾不已。

可是,我爱的是那朵安静的云啊!

我不愿再凝望它。

我终于失去了它。

它悄无声息地来了,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没有云的日子,窗前一片寂寥,只有一望无际的青草,长到天上去的青草。时不时走过的羊群,在草原上绣出一朵朵云朵,千篇一律、聒噪无趣。

那不是我的云。

我的那朵云有七彩的衣。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它披上凉丝丝的衣,在窗前静坐。草原一片寂静,露水清凉,一切都成为它的背景。它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静坐就好,我是它虔诚的信徒,在凝望中,一次次将它升华。

我的那朵云有最柔软的心。我如黄昏时分的夕阳,总是充满淡淡的忧伤。只要我望向它,它就会展开它柔软的心,羽毛般的,轻轻抚慰我,给我安慰,给我抱持。

原来,它那些涌动翻滚是在酝酿一颗柔软的心。原来,我的那朵云有最深的心事。

我才知道,我失去它后,才真正拥有了它。我才懂得,我失去它后,我才真正懂它,才真正懂自己。

从此,我不再痴想捉住一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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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虫(小说)

徐嫣然 武汉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生

连续3年夏天,卢笙去买西瓜时总能碰见一个怪女人——穿着牛仔背心,又黑又壮,身高约莫一米八,浑身肌肉在太阳下缎子似的闪光,头发胡乱扎成个马尾,同样黑得闪闪发亮。最让卢笙感到奇怪的是——作为一个自身也有怪癖的实验员,她对时间很敏感,甚至有些强迫症,总喜欢在同一个时刻去干同一件事,每次去这个女人总会和她同时出现在卖水果的摊位上,分秒不差,直到立秋那一天。

卢笙认为自己的最大特点是好奇心强烈且胆大心细,因此在博士毕业后顶着家人反对,选择继续从事危险的化工实验员工作。她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奇:卢笙所在的槐城是个小城市,人口流动性也不大,女人步行来到水果摊买瓜,大概率就住在附近,为什么从来碰不到呢?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偏偏是立秋那天消失?

这天买瓜时,卢笙决定跟女人搭话:“姐,你看起来好会买,能不能帮我也挑一个?我两个瓜一起付。”女人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伸手指着自己的嘴摆了摆手。卢笙有些懊恼,连连道歉,转身想走时女人却一把拉住了她——女人真的替她挑了一个大瓜!卢笙急忙替两人买单,看着女人轻轻松松将两个瓜都拎在手上(真的是两个快把塑料袋撑破的超级大瓜),又比划着问卢笙家在哪里,显然是想帮她送回去。鬼使神差,卢笙问:“姐,你住哪儿啊?也在附近吗?”

卢笙跟着女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仍然忍不住胡思乱想。渐渐地,她发觉自己走在一条陌生的道路上,周围越来越明亮,熟悉的城市风景消失了,像在旷野上行走。太安静了,只有大风呼啸的声音,空气中蒸腾着一团扭曲的暑气,整个大地的边缘都像快要烧起来似的卷着边。女人依然提着两只大瓜在旷野上坦然行走,在这里她的身高不再突兀,黝黑发亮的皮肤仿佛和明亮炽热的土地和烈风融为了一体。卢笙呆呆地跟在她身后,不知为何,她并不觉得热,只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像是走进了谁的梦里,她那敏锐的对时间的感受也消失了——时间仿佛停止了。

穿过原野,女人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植物前停住了脚步,她回头对卢笙笑了一下,掀帘子般随手将植物挥到一旁。卢笙瞧见里面似乎是个小镇,只是没有高层建筑,建筑间散乱分布着许多陌生的树。不等她看仔细,女人在背后轻轻推了一下,她就已经站在了这座陌生的小镇当中。

女人笑眯眯对她说:“介绍下,我姓吕,你可以喊我吕姐。”

吕姐说她不是故意装哑巴,只是不能在外面开口说话,不然就回不来了。其实,她也很奇怪为什么卢笙能记得她,大多数人碰见她之后都会自然而然地遗忘有关她的印象,当然也不会想起她只在每年的夏天出现。

事实上,不是她故意作怪,而是此地只有夏天。一天过去仍是一天,夏天过去还是夏天。如果不是科技发展,部分人能够去外面学习和交流,他们不会知道除了夏天之外原来还有其他季节存在。吕姐说,卢笙不用担心,外面的时间会保护卢笙,就像这里的时间会保护她一样,卢笙回去后外面并不会沧海桑田,而会是一个很接近卢笙离开的时间点。在这里的卢笙是自由的,只有一点,不能开口说话。

卢笙觉得有趣,她闭上眼,烈日下蓬勃蓊郁的植被蒸腾出旺盛的清香,脑中从她小时候开始就滴滴答答流淌的时钟骤然停摆,她感觉自己也在日光下变得轻飘飘的……她掏出随身携带的便利贴和笔——感谢多年的科研生活带给她这个习惯,用文字跟吕姐交流:“带我去看看吧,我想看看你们在夏天的生活。”

这里的公交车是小小的橙黄色巴士,车上人不多,坐在靠窗的地方可以看到外面时不时飘过蓬松大块的云朵。公园门口有人背着泡沫箱售卖冰饮料和冰棍,小孩子拉着大人站在花花绿绿的风车和泡泡水前走不动路,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硕大的书包匆匆而过,湖边许多顶大草帽在钓鱼,露出的胳膊比吕姐还要黑,路旁有商贩正准备出摊,一边摆放东西一边狠狠给自己扇扇子……四处都很明亮,只有树荫浓密,建筑的影子深深浅浅变换出各种形状。许许多多人在明亮和阴影里穿行,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和外面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吕姐问卢笙:“怎么样?看够了吗?有没有想好在这里做点什么?”

卢笙大口大口啃完吕姐切好的西瓜,在便利贴上写字:谢谢吕姐,这里很好,不过我不准备在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去啦。

第四年夏至,卢笙提前下了班。她去菜市场选购了新鲜的黄瓜、西红柿、茄子和猪肉,准备晚上做冷淘面和茄子烧肉,走到楼下水果摊时还不到6点半,干脆挑了两个西瓜,结完账坐在门口等。远远地,一个高大的女人正向路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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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大海的故事

张临吴越

皎洁的月亮盛满清辉,洒向无垠的大海。我凝望着那深邃的海水的蓝,耳边波涛回响,那是大海在对我讲述浪花的故事。故事里,有夏天,有他们,有浪花。

记忆里第一次见到海,是在灿烂明媚的夏日。我们一家人和父母的朋友一家,一起奔赴湄洲岛看海。那水天相接的梦幻的蓝,满足了我对大海所有的幻想。我看见蓝天俯身亲吻大海,天的蓝和海水的蓝氤氲成了一色;我看见那海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边。我的心随着海浪一起律动,我沉醉于海的温柔中,如夏日的阳光般绚烂。我们几个小朋友,带上游泳圈,跑过绵绵的细沙,踩着雪白的浪花,踏浪而去,到海里做那快乐游泳的鱼儿。父母们也默许我们玩闹,海边不断回荡着如夏日一样明媚的笑意。我们跟随着那夏日明媚梦幻的大海,肆意汪洋。

那年夏日,阳光,海浪,椰子树,是我与大海的第一次见面。那样梦幻的海,和那些梦幻的人一样,长住在我记忆的深海里。

日子依旧被浪涛推移着前进,我们也在一点一点地长大,父母头上的发丝渐渐增添了如浪花一样的雪白。每年夏天,我都兴致盎然地去学习游泳,可是总学不会。在某天,我终于忍不住问爸爸:“爸爸,是不是因为你学不会游泳,所以我随你,也不会。”看着我那撅得老长的小嘴,他不禁哈哈大笑:“是啊,爸爸现在不会游泳,但以前水性可好了。”原来,那梦幻美丽的大海也会吞噬生命——他的弟弟小时候被大海吞没,再也没有回来。原来,即使是带我去游泳,水性好的爸爸也会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不愿意下水。

此后好多年,我都没有再去过大海边。记忆里那片蓝色的海,离我越来越遥远。记忆里的那些人,也渐渐离我远去。那些陪我欢闹的朋友已散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那个慈祥温和的老父亲,已经彻底离开了我的世界。

后来,我独自一人去海边看海,海风轻轻吹拂我的脸颊。我似有心事,想与大海说,却任凭海风拂散,随风而去。沙滩上的海螺,溯洄记忆里熟悉的旋律。海涛、海鸥、海风,则是一曲动人的镇魂曲。

暑假,妈妈与我去湄洲岛故地重游,同游的还有我的故友。踏上海边熟悉的沙滩,那海仍然蓝得梦幻,蓝得平静,蓝得一如既往。我在静静聆听,大海的声音;大海以它的旷远与温柔的胸怀,倾听我的故事。它默默收藏好我的故事,一如它轻轻抚摸着沙滩上静静的贝壳。我将我的心事封藏于大海,我的心海温柔如宁静的月光。

那是我与大海的故事,那是我与大海的约定。我看见那遥远的水平面上,升起了绚烂壮阔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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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发,于月夜

晏铌

月光不均匀地涂抹在树木、花草、房屋和河面上。

柔和晕染的,是草地;缓缓倾倒的,是河面;忘了顾及的,是树丛。

曾外祖母摇着用蓝花布滚了边的小蒲扇,躺在屋檐下的竹摇椅上,眼睛望向清亮的夜空,给我讲杨家将,讲穆桂英,讲女人们的辛苦,也讲她们的坚韧。讲得更多的,是嫦娥,是她的月宫孤寂。待我读到“明月何皎皎”“愁思当告谁”时,我才懂得,曾外祖母讲的,是她自己。

每回过年,母亲都要说,当年你太婆婆包的哨子(江西九江修水县的传统小吃),那才叫一个好看好吃,皮子透明,看得到里面的馅儿,馅又鲜又香。末了,母亲总要叹息一句:精致的人,做什么都精致。

可这个精致的人,命运却有些粗糙。

曾外祖母是大家闺秀。在她的描述里,我能想见三四五六个长工一人挑一担箩筐,排一队弯曲的队伍,于门前漠漠水田边行进的情状。谁曾料想,出身有一日会成为负累?不甚亮堂的月色里,曾外祖母拿起剪刀,拈起针线,操持生计。我看过她的作品,衣服枕套被面上,她绣的鱼,会游;她描的花,有香。

年过八旬的曾外祖母,拿不动了针线,只喜欢执一册线装书,目光上下游移,读那竖排的字。读着读着,目光从书里伸出去,攀着月宫的桂树,缚紧吴刚的斧头……

这样的月夜里,多少思妇牵念良人,几许游子记挂家乡。我那随着大部队奔袭到不知何处的曾外祖父啊,是否也“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呢?

夏夜。

朱自清漫步于淡淡的月色里,忧愁是淡淡的,喜悦也是淡淡的。“淡”,是人生最最真切的滋味吧。

祖母说,宁愿一直这般淡着。淡有何不好呢,只要家小周全。

祖母最爱张罗的,是团圆,尤其是在月圆的晚上。照一张全家福,团坐一桌喝自酿的桂花米酒。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中,写就的是人生的甘甜。

祖母的玻璃门扇柜子里,有一溜的盐水瓶。每个瓶子的瓶肚上都贴着纸条,上面有娟秀的蓝墨水字迹,“1980年”“1981年”……“1992年”,这些矮胖子们一字排开,肚子里盛满深浅不一的浅黄、明黄色汁液。这是每年冬至后酿好留置的米酒。祖母说盐水瓶密封性好,米酒成了陈酿会更浓稠醇香。

1992年的冬天,祖母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她中风了,桂花米酒没人酿了,那些矮胖子也被遗忘在了柜子的最底层,直到1994年。

我们一个挨一个,围在床前,祖母不舍的目光从我们脸上一一抚过。祖父抹抹眼角,躬身,亲了亲祖母的额头,凑到她耳边说:“放心走吧,陶菊。明年,酒,我会让孩子们,都多喝两口。”

祖母说得没错,盐水瓶的密封性确实好,只是,橡皮塞子上的橡皮会和人一样,一点点老化。这些米酒,成不了陈酿,不如一人多喝两口,喝干。

送别的酒,不好喝,喝在嘴里,不过是些和着泪的“土气息、泥滋味”。

每次我离家时,母亲都泪水涟涟。我忽略母亲的泪水,为即将到达的远方欢欣雀跃。

小时候,我对母亲是有怨言的,待我,她没有好脾气,没有轻柔的嘘寒问暖,没有和缓的拍打抚摸;对旁人,她礼节周到,轻声细气;干活儿时,她更是手脚麻溜,干脆利落。

母亲读书少,高小毕业。不是不会读,而是没条件,她的肩上,压着一份穷苦人家长女的责任。读书少的母亲,心中没有那些和月亮相关的古往今来、风花雪月。她心里想的是,这么好的月光啊,把早上割的芒花扎成笤帚吧,把傍晚摘的辣椒蒂剪了晾竹砧上吧,把明早的猪草剁好吧,把那双没纳完的鞋底纳完吧……这比油灯还亮的月光下啊,可以做太多事了。

“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孙犁笔下的场景,常常在我们家的天井里上演。母亲扎的,是芒花笤帚。米白色的芒花,一把把摊放在脚边,又被一根根拿起排放在垫了围裙的膝上。母亲双手舞动,左扭过去,右转过来,编一根,加一根,加一根,扭一次。一会儿,一把笤帚就从母亲的手里长了出来。全都编完后,再编个繁复的锁边结,锁扎实它们的顶部,又剪整齐它们的底部,还拍一拍缀在上面的芒绒。母亲一一点着堆在脚边的笤帚,眉眼舒展:再晾个几天就好了,够一年的使用了。

我们的生活,就这样被母亲在许许多多的月夜里编织出来。

在他乡的夜空下,在抬头望月的瞬间,在月光透过的指缝间,我看到了母亲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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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请(诗歌)

王璘

就像黑夜把光亮交给繁星

一朵花把命运

交给了清晨

让一场绽放倾听暮色

倾听木槿枝头最后的吻

风过时,花瓣在颤动

蕊丝在颤动,整个

夏天的黄昏都在颤动

如果不能收藏凋落的痕迹

就让它替大地文身

再绣进未说出的誓言

如果不能握紧年轮

就摊开掌心

让它和一瓣花一起飘零

这个黄昏,晚风邀请你

在褪色的墙边看一朵

朝生暮合的木槿

轻搂遗憾睡去

也看一个疲惫的人

从记忆中苏醒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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