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

　　瓦格纳像

　　一位作曲家想要做到被公众广泛知晓，基本上都要与一段或几段代表性的旋律深度“绑定”，如“命运在敲门”之于贝多芬，“四小天鹅”之于柴科夫斯基，“蓝色多瑙河”之于小约翰·施特劳斯。作为歌剧艺术大师的德国作曲家瓦格纳拥有两段极为知名的音乐：一段是歌剧《罗恩格林》第三幕开篇的“婚礼大合唱”，但这段名曲的家喻户晓与音乐在大众社会生活中的某种功能属性绑定过于严密（如同常用于手机彩铃的《致爱丽丝》），不免令人们时常忽略其作为古典音乐作品自身的特质；而另一段真正可以作为瓦格纳“标志BGM（背景音乐）”的音乐，无疑就是歌剧《女武神》第三幕的“女武神的骑行”。

　　即使对于习惯了重金属音乐、摇滚乐和各种电声音效的当代观众，“女武神的骑行”依然具有过耳难忘的魅力和摄人心魄的能量：凌厉果决的弦乐如利刃出鞘般开启了音乐的转动，铜管声部此起彼伏的号角持续为律动注入能量，随后是八位女性歌者以或高亢挺拔或坚实浑厚的音色展开的轮唱，人声与管弦乐队既对抗拉锯又相互依存。而对于一个半世纪前的欧洲观众而言，这段音乐是不折不扣的超现实艺术奇观，当美国导演科波拉在1979年将其运用在电影《现代启示录》的直升机轰炸场面时，没有任何观众会意识到配乐是“上一个时代”的产物——我们甚至可以预言，在关于人工智能的科幻作品中，这段旋律仍有用武之地。

　　有趣的是，“女武神的骑行”正如当代德奥音乐权威、指挥大师蒂勒曼在《我的瓦格纳人生》一书中对它进行的简短评价：“在音乐上非常壮丽，对歌剧剧情的发展却没有任何推动作用。”这绝非是贬低之辞，它恰恰证明了歌剧艺术拥有超越戏剧维度的独特评判标准——并非所有元素都要始终为剧情服务。瓦格纳成为彪炳艺术史的杰出人物，首先在于他是一位一流的音乐大师。

　　在创作时间跨越26年的史诗巨作《尼伯龙人的指环》（以下简称《指环》）中，瓦格纳特意将首部作品《莱茵的黄金》标记为“前夜”，而第二部作品《女武神》则作为“第一篇章”。这显然是一种提示，即“指环”的核心情节在《女武神》中真正展开。相较于前一部作品中庞杂的人物谱系、各方势力围绕象征至高权力和财富的指环展开的层层角逐，《女武神》的人物、故事都呈现出空前的凝练简约。主要矛盾只集中在两组关系、四位角色之上，分别是作为“失散多年亲兄妹”的恋人齐格蒙德与齐格琳德，以及“无奈诀别”的神界父女沃坦与布伦希尔德。这两组关系的存在与纠葛，实际都是在偿还作为众神之王的沃坦在《莱茵的黄金》中因贪婪和狡黠而背弃的誓约之债。尽管“指环”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但敏感的观众已经可以明显预感到情节发展的悲剧走向。因此瓦格纳的妻子科西玛在1873年的笔记中写道：“《女武神》是瓦格纳的作品中最感性，也是最具悲剧性的一部。”

　　没有复杂的人物关系，没有跳跃的叙事维度，瓦格纳却让《女武神》的三幕持续了近四个小时的纯粹演出时长，在绝大部分状态下舞台上都只有两到三位角色在歌唱。“女武神的骑行”已经是剧中仅有的群体场面，整部歌剧都没有合唱团的登场亮相，作为作曲家的瓦格纳又一次展现了过人的自信，他知道在瑰丽动人的音乐之下，观众的注意力会始终聚焦在舞台之上。

　　继2024年成功推出《莱茵的黄金》之后，国家大剧院将于4月29日、5月1日和5月3日重磅奉献全新制作的《女武神》，为完成《指环》系列迈出坚实的第二步。曾在拜罗伊特音乐节上执棒《指环》全剧的芬兰指挥家皮塔里·因基宁将迎来自己在北京舞台上的首秀，由他领衔的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将与多位实力派声乐名家联袂呈现这部高难度之作。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活跃在世界舞台的华人男低音歌唱家李晓良将在剧中饰演洪丁这一角色，而他不久前刚刚在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上与维也纳交响乐团合作了《女武神》第一幕的音乐会版本，备受观众好评。继惊艳、现代的德利布歌剧《拉克美》之后，意大利著名歌剧导演达维德·利维摩尔领衔的多媒体舞台团队，将再一次加盟国家大剧院制作歌剧。瓦格纳用音乐构建出的奇幻世界将以怎样的全新方式呈现在观众的眼前呢？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