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成都日报锦观

如何开创中国式的“断片写作”？

知名文化学者、作家蒋蓝曾将散文、随笔断片、非虚构和诗歌比作自己存在的四种向度。2024年10月，蒋蓝《寸铁笔记》由四川人民出版社推出。作为蒋蓝近年来最为看重的作品，该书汇集了蒋蓝十多年有意为之的“断片式写作”，收录思想随笔、读书笔记百余篇，涵盖历史、社会、自然、人生、中外文化等多方面随想。在断片写作中，他对客观世界的洞察一针见血，观点犀利鲜明，思想深邃独到，文字如寸铁般简短有力。

正如蒋蓝所言，“独立思想也许就是不合情理的，那么思想者手里的寸铁，就不仅仅是对刀的拟真，而是一种超级存在。”这也正是书名的由来。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张炜在序言中给予高度评价，认为其文章体量短小却激切生气，深邃广博、浩瀚孤绝，如宝石颗粒般交织成立体的思想网络和洞穴。

文体与修辞的实验

多年前，四川作协主席阿来在一次讲座中说道：“对于一名作家，尤其是已经出过不少作品的作家而言，要追求有难度的写作。” 对于蒋蓝而言，《寸铁笔记》的创作历程即是对自己过往写作经验的一次推翻和挑战。

从记者到作家、从诗人到散文家，从非虚构写作到思想随笔，蒋蓝从未让标签束缚自己，而是在不断尝试破局跨界。在《寸铁笔记》中，蒋蓝大胆将起源于古希腊时期的“断片写作”与震惊美学下的“闪电修辞”相结合，开创了一种具有鲜明个人特色的“中国式断片写作”。

作为一种古老的书写形式，早在古希腊时期就有许多哲学家使用“断片写作”表述其思想。“断片是对思想、事件的深犁，既是生命的切片，又是对思想在场的无限贴近。” 蒋蓝说，“断片式的写作，逾越了叙事的惯常，恰恰也是一种思想自由性的体现。”

从古罗马奥勒留《沉思录》, 到留基伯、奥维德的断片文献, 从帕斯卡《思想录》到尼采《查拉斯图特拉》，诸如此类的断片式写作，其最大特征是思想重于文学, 或文学与思想交缠并行。

蒋蓝对于断片文体的关注，始于二十多年前。当时他喜欢买旧书，热衷杂览，知识面广阔，对中国古代笔记和西方古罗马哲思断章，尤为青睐，为此他几乎购买完市面上与断片写作相关的书。在蒋蓝的书房里，你会遇到很多市面上罕见的冷门或者偏僻的书。或许正是这种冷门，偏僻，让蒋蓝能够营造出一方自己的思想天地，从窄门中走出宽阔之地。

多年来，蒋蓝一直在琢磨如何将源自西方的思想“断片”写作与中国的文学修辞进行结合，这本《寸铁笔记》便是他所给出的答案。在书中，蒋蓝近乎疯魔地运用了大量犀利、尖锐、极端的反讽和隐喻，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诗人更是语言的“炼金术士”。语言精练、提纯至极，寸铁便成为寸金，成为宝石和钻粒。

“民众被这一幕震慑，突然感觉到，愚蠢的眼睛未能洞悉绝美的华服，一如自己看不到权力的走向。于是，他们个个呆若木鸡，回到了穷人的表情……”（《醒悟过来的皇帝》）言简意赅，其中的反讽意味深长，锐利如匕。诗人凭借文字的力量，以及突破思想桎梏的勇气，让修辞化作闪电，毫不犹豫地击中那些荒诞、虚伪、背叛等弱智且弱力的现实。

思想与诗性的交叠

在蒋蓝看来，《寸铁笔记》对于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而言，是一部向内心塌陷的，努力回归自我，倾听内心的作品。书中所收录的思想断片大多源自他数年来的阅读生活经验，密不可分，彼此呼应。“这是一本让我可以站立的书。你们可以看到一个人在失眠的时候，他在怎么思考。”蒋蓝说道。

三十年来，蒋蓝习惯于在那些零碎时间里，比如乘坐飞机的途中，在路边等待的时候，将那些一闪而过的灵感火花记在手机备忘录中，等到空闲再静心整理到笔记本。在蒋蓝的笔记本上，闪耀着他与这个世界不断碰撞中所产生出的各种思想火花，无论是对于黑暗、火焰这些意象的思考，还是对儿时经历的回忆、安徒生童话的新解，都滋养着一篇篇精巧灵动的作品诞生。

在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院长李怡看来，文学和哲学最大的区别是，文学还原了生命最初的闪光点。“蒋蓝老师这本书，展现了他最初的生命形态，用思想击打文学，从中激发出生命的火花。”李怡说道。

在蒋蓝看来，一名作家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自己的声音。苏东坡曾云：“当时号令君听取，白战不许持寸铁。”意指不许使用特定的诗料来写诗， 不使用前人用得俗滥的形容语及代字。受此启发，蒋蓝认为在修辞技法之外，应该还有一种广义的“思想白战体”写作，即不用寻常的陈词滥调，而是要创作出极具个人特色的语言，表达出独立的思想。

《寸铁笔记》称得上是蒋蓝践行“思想白战体”这一理念的最佳范本。在思想断片的基础之上，蒋蓝融入了诗性表达，特别注重思想和修辞的交缠，字里行间充分展现出张炜所说的“思想和诗化的能力”。

在当今碎片化阅读时代，蒋蓝选择开创一种中国式的断片写作，将日常生活中的思想碎片以诗化的语言提炼出来，成了一段段坚硬孤僻却难能可贵的寸铁之思。对于读者而言，无论是跳跃式拣看还是全篇通读，都将开启一趟自由烂漫的思想之旅。

成都日报锦观新闻记者 泽登旺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