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望见家里那座谷仓,记忆总会不自觉地飘向那只机灵的小花猫。
那年秋收刚过,粮囤被老鼠咬出好几个窟窿,母亲只好从亲戚家抱回一只小花猫。初见时,它缩在竹篮里,灰白相间的毛色,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我们,活像一团会动的小绒球,让人心生怜爱。
母亲常说“猫前狗后”,意思是饭前要先喂猫,饭后再喂狗。所以每天开饭前,我都会先盛半碗白粥,倒进它专属的瓷碗里,再拌上香喷喷的鱼头或鱼骨。它从不挑嘴,给什么都吃得香甜。三两口吃完后,就围着我们的裤脚打转,尾巴像支小旗子似的竖得笔直,“喵喵”的叫声软乎乎的,把人心都要揉化了。
放学回家,总能看见它蹲在门槛上守着。一瞧见我进门,就立刻蹦跳着扑过来,一边兴奋地“喵喵”叫,一边亲昵地蹭着我的裤腿。有时我故意绕到屋后的小丛林里躲起来,屏住呼吸,没一会儿,就听见“喵喵”的叫声由远及近——它总能精准地找到我,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圆眼睛望着我,那模样仿佛在说:“不管你躲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花猫渐渐长大,从当初小小一团长成了蓬松的大猫,家里的老鼠早已没了踪迹。直到姑姑从广东带回一只断尾的公花猫,寄养在奶奶家,两只猫的故事拉开序幕。那只公花猫长得虎头虎脑,尾巴断了半截,见了生人就弓着背“哈”气,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可在小花猫面前,却变得十分温顺。每次我投喂小花猫,公花猫总安静地蹲在一旁舔爪子,等小花猫吃够了,才默默走过去舔剩下的残渣。我们总笑着说,它就是小花猫的“骑士”。小花猫也渐渐有了公主的模样,带着点小蛮横,又透着几分傲娇。有时吃完家里的粥,它还会踱到奶奶家,理所当然地抢占“骑士猫”的食碗。“骑士猫”也不生气,反倒像个绅士似的,默默退到一旁等着,任由小花猫先吃。它俩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起在花丛中玩耍,就连抓老鼠也形影不离,抓到的老鼠总是让“公主猫”先吃。我们时常感慨,“公主猫”能遇到这样的“骑士猫”,真是三生有幸。
开春时,“公主猫”生下了一窝小猫,“骑士猫”寸步不离地守护在旁边,不许任何人靠近,生怕惊扰了它们母子。可这样温馨的日子没能持续太久。某天,“公主猫”去田埂上觅食,误吃了被毒死的老鼠,第二天就没了气息。“骑士猫”守在它身边,不吃不喝地叫了好几天,原本洪亮的叫声变得嘶哑,像被砂纸磨过一般,听着让人心疼。后来它虽然开始进食,却总爱独自蹲在屋顶,望着“公主猫”生前常去的丛林,眼神空落落的,满是落寞。半年后的一个清晨,我们在屋顶发现了它——它蜷缩着身体,像是睡着了一般,身旁还放着一个“公主猫”生前最爱玩的毛线球。
后来,家里也养过几只猫,却再也没有一只能像它们那样,会在清晨轻轻蹭我手心,会在暮色里相互依偎着晒太阳。如今老房子拆了,新房里很少有老鼠,可每次看到那座谷仓,我似乎还能听见熟悉的“喵喵”声,仿佛还能看见那两只猫并肩走在晨光里,像一对永远不会分开的“公主”与“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