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黑龙江日报
□廉世广
记得我小的时候,家里养了一条狗和一只猫。
狗是黄色的,我们都管它叫大黄。大黄天生一副忠厚的样子,总是用鼻子嗅来嗅去,十分警觉。猫是一只小花猫,我们都叫它小花。小花的眼睛圆溜溜的,总是好奇地四处张望,一对小耳朵时刻警惕地竖立着。嘴的两边长着白色的胡须,身后还摇摆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都说猫狗是冤家,可我家的大黄和小花却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它们经常在一起追逐、嬉闹。这时候,小花总是轻巧地扬起小爪子,挠痒痒一样去挠大黄的鼻子,大黄总是用鼻子去拱小花。小花在前面跑,大黄在后面追,小花会爬树,小花一上树,大黄就摇着尾巴,没辙了。
它们除了嬉戏、打闹,还会互相帮助。
我家养的那窝小鸡雏,经常欺负大黄。大黄趴在院子里晒太阳,鸡雏们就爬到它的身上,把它的皮毛当成褥子。更有甚者,还用黄黄的小嘴啄大黄的鼻子、眼睛。大黄无奈地爬起来,到另一个地方趴下,可鸡雏们如影随形一般,又都跟了过去。这时候,趴在窗台上的小花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装作凶猛的样子扑过来,总算替大黄解了围。
小花是捉老鼠的能手。捉了老鼠,它并不急于吃掉,总要戏弄对手一番。捉了放,放了捉,直到把老鼠折腾得精疲力尽,魂飞魄散。可是,傲慢的小花也有失手的时候。有只狡猾的老鼠趁它不注意,竟然逃脱了。这时候,大黄就会扑上去,把老鼠逮回来,交给小花。都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大黄可不是,那是它对小花的一份友情。
可是没多久,悲剧在小花和大黄的追逐打闹中发生了。那天,大黄和小花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嬉戏、追逐。淘气的小花因为占了便宜,迅速逃跑。大黄呢,当然不依不饶,在后面穷追不舍。小花跑到屋里,大黄追到屋里。眼看大黄就要追上了,小花便使出绝技,嗖地一下,想窜到炕上。就在它的前爪刚刚搭上炕檐的时候,大黄猛地扑过来,将小花扑倒在地上。
这一扑,让小花再也没能站起来。
小花的两个后胯骨脱位了,俗称“掉腰子”。小花只能用两个前爪拖着两条后腿行动,那样子很艰难,很难受。大黄不再和它嬉戏了,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它。
几个月过去了,这期间,我们找了村里的兽医,找了各种偏方给小花医治,却没有一点效果。小花逐渐消瘦起来,身上的皮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枯草一样凌乱不堪。尾巴和拖着的两条腿常常湿淋淋的,一副脏兮兮的样子。渐渐地,我们都对它失去了信心。
有一天,爷爷用手抚摸着小花的脑袋,叹了口气,说:“别让它遭这份罪了,扔了吧!”
听爷爷这样说,我们都掉下眼泪来。爷爷打过猎,他喜欢狗,不喜欢猫。他说:“狗是忠臣,猫是奸臣。”
我们不信他的话。妈妈也叹口气,说:“猫是九个先生托生的,有九条命,它不会这么死掉。”妈所说的“先生”,是“医生”的意思。医生救死扶伤,在人们心中拥有至高无上的位置。
爷爷变了脸色,说:“你们就这么忍心看着它活遭罪吗?早死早利索,早死早托生。”
没办法,我们只好听爷爷的。爷爷找来邻居二愣子,让他把猫扔到村东的大壕里。
至今,我还记得那个阴沉的午后。二愣子抱着猫走在前面,猫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思考问题。我和弟弟妹妹,还有大黄紧紧地跟在后面。
七八月份,村东的大壕正是丰水期。老远,我们就听到大壕澎湃的水声,闻到壕水腥湿的味道。天上有黑云翻卷着,好像随时都要有雨滴下来。大壕离村子并不远,但我们觉得这条路好漫长好漫长,让我们走得很艰难。
我们终于在大壕的木板桥上停下来。汹涌的壕水翻滚着,水上飘着许多水草和杂物。就在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二愣子突然将小花扔到水中央。小花挣扎了几下,便被河水吞没了。
弟弟妹妹哇的一声哭出来。
就在这时,大黄像闪电一样,嗖地一下跃入水中,劈波斩浪,在大壕里游着,寻找着。狗是天生会水的,猫则不会。很快,大黄就在水中找到了小花,并将小花叼上岸。大黄站在水岸上,抖落身上的河水,像凯旋的将军,望着我们,那姿态,真是美极了!
我曾经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四岁的外孙听,当外孙听到这里时,禁不住欢呼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接着,外孙就问我:“那后来呢?”
我当时想了一会儿,继续讲道:小花就这样被抱回了家。说也奇怪,回家后的小花一天天地好了起来,不久,就能和大黄玩耍打闹了。
外孙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其实,这个结尾是我虚构的。真实的情况是,大黄把小花救上岸,朝木桥上的我们看了一眼,就叼着小花,头也不回地朝不远处的南山跑去。我们都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它们。当我们缓过神来,大黄和小花已没了踪影。
从此,它们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