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内蒙古日报

◎赵海荣

　　中外许多作家都有写日记的习惯，日记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折射，是情感和思想的表达，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种记录个人生活、情感和思想的文体。从形式上讲，日记记录了每天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在记录人生往事时无过多掩饰，从而更能反映作者真实的情感与生活。

　　近日，作家张继炼发表了自己的部分日记，这组日记引起了读者的广泛热议。张继炼是医生出身，他的这组日记主要记述上世纪80年代他做医生时的生活和工作。那是一个烟火与诗情迸发的年代，一个开放包容、充满情怀的年代。那时的生活是慢节奏的，人们的要求是简单的。作者能将自己的“私秘”公布于众，需要勇气和胆量。

　　这40多篇日记采用白描式的叙述，描写不枯燥，读来十分有味，特别是曾经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思绪会随着作者的记录飞回到那个时代。

　　上世纪八十年代社会风气积极向上，文化欣欣向荣，到处可见到苦读的青年，陈景润等一大批科学家成为青年的榜样。张继炼发表的这40篇日记，真实地记述了作者在戈壁从医的经历和那个时代人们的情感。他的日记内容大多是朋友往来、从医琐事，都是对生活工作原汁原味的纪略，“保鲜”了人生旅程中的一些事及一些人的身影和声态笑貌，少有儿女情长。

　　作者曾经在阿拉善大戈壁一个苏木卫生院工作，那里地广人稀、环境艰苦。日记真实地记录了当年生活的点滴、内心的情感及成长的过程。文笔细腻流畅，读来令人仿佛身临其境，许多篇幅充满独特的个性和真情实感。日记对他初到苏木卫生院工作的全过程写得十分详细：亲友送行、坐班车到苏木……作者用白描手法叙述描绘了这些人和事，文笔简略却十分生动。日记中多次出现的“赵会计”是一位乐于助人的好人，是一位“30多岁，身体强壮，已有白发，戴一顶黄帽，穿一身普通衣服，对人热情周到，中等身材，共产党员，转业军人”。作者初到苏木下车时，“赵会计”早已将他的行李放在了架子车上。寥寥几笔，让“赵会计”的形象清晰地“站”在了我们面前。

　　作者日记中叙述的人物，无论是院长还是其他大夫们，都十分友好团结，没有什么心机，这大概是那个时代人际关系的真实记录。

　　作者写的“看班车”以及治病抓药等情节生动、细腻。如“捞水桶”那篇日记，写水桶掉入井内，这是件让人沮丧的事，作者却写得轻松快乐：卫生院的张大夫打水时不小心将水桶掉入井内，大家知道后都来帮忙捞水桶。大家一边打捞一边谈笑，水井旁年轻医生的谈笑声回荡在寂寞的戈壁。这些轻松的场景与自然和谐，令人心境快乐，感觉连戈壁也“天空明月圆，万里晴空”。

　　卫生院药房盘点是一项很繁琐的工作，在作者笔下却是一件快乐的事。“真忙啊，数药片的声音、称中药的声音、翻箱倒柜的声音、报数的声音等交织在一起，办公室医生们的谈笑声构成了一曲有趣而紧张的工作图景。”虽然是紧张劳累的，但心里却是愉快的，为什么呢？经过盘点熟悉了药物，增长了知识，作者将劳动写成了一件快乐的事。

　　日记也记述了当年机关团支部召开青年大会时，青年们的积极性；还有毛泽东主席逝世5周年时，作者的心境和当年人们内心的反应，都是真实自然的。就连当年每天中午，人们竞相坐在收音机前收听刘兰芳评书《杨家将》的情景，也几次写到。因当年“中午的《杨家将》是必听的”，这是当年的真实情景。

　　日记是一种私密的文体，作者在记述某些事情上详略自然，起伏有致。作者在日记中数次提到了一个“她”，无疑这是女朋友，但写得真实，表现了80年代初青年男女情感间那种委婉内敛，往往“欲说还休”，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提起：“我思念我那最爱的父母亲，思念我那可爱的弟弟妹妹们，思念我的刚刚分开的同学们一个个微笑的熟悉的面孔，更想念我那几百公里之外的亲爱的她。”在另一篇日记中，作者又一次提到了“她”。作者这样写道：“亲切而饱经风霜的面孔是妈妈；黑红而布满皱纹吉祥的面孔是妈妈；欢乐幼小的面孔是弟弟妹妹们；亲切瘦弱的面孔是她。”这几次提到的女子都是先抑后扬，仿佛是不经意间提起，写得十分含蓄而简略，这符合上世纪80年代男女间的情感，不似如今那样直白。正因为含蓄，而尤显真挚可贵。

　　日记中有些细节作者不厌其烦描写得十分细微。如作者作为“独身男”，自己蒸馍馍做饭的情节。做什么饭、舀了几勺米、洗了几遍；怎样点煤油炉、切葱蒜；用“三爪”小铁锅，待油滚时，先放什么菜和佐料，防止油溅出，什么时候盖锅盖等，记述得十分详细，真实展现了刚步入社会的青年们的生活情景，读来津津有味。

　　作者在日记中还详细记下了自己所买的书报、看的电影。那张看电影的“清单”，真实记录下当年所上映的电影和人们对看电影的热情。这张“清单”上并没有复述观看电影的时间、故事情节等，这种省略手法的巧妙运用，为读者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这让我想起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一篇微型小说——《丈夫支出账单中的一页》。小说仅仅七行，不到100字，其余留下让读者想象。

　　日记中也不乏生动幽默篇。在一篇日记中作者记述了当年曾经很火的“泰国瓜”，情节起伏、叙述有趣。人们买瓜时都要挑选一番，生怕买上生瓜。有经验的瓜农用手指弹瓜断生熟，总结出本地瓜“嘭嘭”便是“生生”、“哧哧”便是“熟熟”。但“泰国瓜”与本地瓜不同，无论大小生熟都是“嘭嘭”，也就是“生生”。结果瓜农只能让其疯狂生长，等那“嘭嘭”声出现。

　　日记行文流畅，字里行间流露出独特的风格和个性。从日记中能感受到作者一贯的行文风格：文字简约精练，没有词藻的夸饰，没有谀词之风，朴实、温馨、自然、雅致、优美、清新、淡远。

　　日记是一个人的“心灵秘笈”，也可以成为人们分享和交流的桥梁。日记尽管简略，但往往给人们留下许多空白加以想象。它的文学性是不言而喻的，不妨说这是一种“空白的艺术”。简洁的日记会留给人许多展开想象的空间。日记也不妨说是一个人忠实的朋友，别的朋友总有忙于自己的事情而不能关心你的时候，而日记却随时听从你的召唤，永远不会拒绝倾听你的诉说。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子”。有一些作家的日记只是简单地记录日常，比如鲁迅的部分日记，无非是书信往来、稿费账单、朋友宴请之类的记载，但它对研究中国现代文学史是最好的佐证材料，对研究鲁迅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卡夫卡、季羡林、托尔斯泰则在日记中释放情感，整理思绪中疏泄情绪；桑塔格、加缪等则在日记中反省和思考人生。

　　如今，随着时代发展，日记的形式已经多样化了。它已不再是单纯的文字记录，已有图片、音频或视频等形式。但无论哪种形式，正如卡夫卡说的：“在日记中，你可以找到证据，证明人们在今天看来难以忍受的境况中生活过、环顾过，并且还把观察结果记载下来。我们由于有可能回顾过去的情形而变得更加聪明，为此就更有理由不得不承认我们那时的奋斗所具有的勇气，尽管在奋斗中不免存在着非常肤浅的无知。”张继炼公开了自己的部分日记，让读者看到了作者的一段心路历程，读后让人意犹未尽。热爱生活、热爱人生就一定会无比珍惜自己的经历。有日记作为依凭，即使许多年前的细节，也比较容易在记忆中被唤醒，在这个意义上，日记使人拥有了更丰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