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邯郸晚报
□曲宗红
行走在街巷,一缕熟悉的香甜气息浸入嗅觉,寻味望去,是从街角售卖烤白薯的摊子发散而来。三轮车上的烤炉静静伫立,铁皮的边沿泛着暗红的微光,炉口飘出袅袅热气,与摊主脸上的喜色之气相得益彰。刹那间,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涌上心头,我的思绪瞬间飘远,想起家中地下室的角落,也有个“老物儿”,与它如同孪生兄弟一般。
记忆回到我的龆龀之年,那时我与父母住在他们单位的筒子楼小屋,其功能兼具卧室、会客、厨房、餐厅等功能,做饭的炉子被安置在屋内一角,炉子是父亲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个废旧大油桶自制的,那油桶颜色灰暗、锈迹斑驳,周身散发着陈旧气息。清理油桶时,绝非易事,父亲戴着旧线手套,手持尼龙刷,一遍又一遍地刷着,有时还用旧钢丝团摩擦顽固的锈痕,刺鼻的油污味便弥漫开来,可他却毫不在意,额头布满细密汗珠。
清理干净的大油桶敦敦实实,洗净后便开始为它塑形。母亲备好细腻且黏性十足的胶泥,一旁还放着麻绳搓的麻丝。父亲用一堆带柄的工具对着油桶敲敲打打,开出了炉门和烟囱口,油桶逐渐有了炉子的模样。
炉子成形安放固定,父亲开始着手一节节安装烟囱。他接好下面的便站上凳子装弯角,将一节横向短烟囱伸出房顶的孔,这样燃煤产生一氧化碳等气体就随着烟囱的走向飘出楼外。
父亲作为一家之主,担当了家庭劳动力的主要角色,生火做饭前,和煤泥也是一项重要日常,且其中蕴含着大学问,像煤和土需按怎样的比例混合,怎样把控水量才能恰到好处,因为和得太干无法成形且费煤,太湿则难以燃烧顺畅。父亲手把手教我搅拌的力度与节奏,母亲在旁适时给出建议。在这过程中,他们不仅传授给我生活技能,更给予了我认真细致、把握分寸的良好家教。
当炉火欢快燃起,整个屋子被温暖包围。我们亲手制作的铁皮炉上,稳坐着蒸煮两用的铝锅,盖子边缘腾出热气,锅底的粥和笼屉上的两掺面馍、蒸野菜混合的袅袅香气馋得我直咽口水,这时父亲会拉出先前伸入炉门的铁铲。呀,铲子的铁面上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白薯呢。母亲交替两手倒腾着白薯渐凉,剥开皮儿掰成小小块儿喂给我,这是属于我的专享。
街角烤白薯的铁皮炉,依然在摊主的叫卖声下不倦地工作着,仔细观瞧,我突然发现那已经不是我小时候用过的煤火炉模样,没有随炉子口冒出的烟火气不说,在它的底部,一根粗黑的电线连着车角的电源箱端口,像一条坚韧的纽带,稳稳地维系着传统美味与现代环保的紧密联系。灶具历经了从煤到石油液化气、天然气,再到电、新能源等几代的更新换代,已在与日俱增的环保意识下,让街头巷尾的烤白薯等小吃车上所用的物件也改头换面了。
我家的铁皮煤火炉也早已被当成废弃物淘汰在角落,它静静地躺在地下室,守着锈迹斑斑,守着岁月痕迹沉默无语。
我心中涌起些许不忍。于是拿起锤子敲掉了铁炉内壁残留的泥灰,用钢丝刷仔细清扫干净,再用角磨机小心翼翼将其切割成两半。随后,为铁皮外壁刷上鲜艳油漆,涂鸦几道竹叶、兰草,将原本破旧的炉子筒瞬间焕然一新。之后,我将其中一半当作大花盆,种上长期盛开的月季花。另一半种上葡萄,葡萄藤顺着搭起的竹架攀爬,绿荫清凉,与盛开的月季花儿交相辉映。
看着这片由老物件改造的绿植繁花景致,缱绻地对往昔烟火气的眷恋氤氲在心、留存记忆,让老与新的交替,续写起一缕又一缕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