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蕊
夏目漱石写道:“我是只猫儿……在那儿第一次看见了人这种怪物……当时我想:‘人真是个奇妙之物!’”这只猫和书生一起经历了猫生和人生,在猫的眼里已然很难区分此二者。
小说《莫斯科小猫》也是以猫的视角来观照生活的,这只叫萨韦利的特立独行猫,代表作者思考,它以猫眼认识世界认识人类,追求自我追求自由,勘透生死。它说“命运就是这样,总是逆着我们的毛梳”。在这里,人和猫难于区分主客体,猫咪看清世界,看清命运,与人们一同承受着“逆毛”,但即使如此,世界破破烂烂,还是由小猫来缝缝补补。
猫咪缝补世界的本领与生俱来,它们真是受欢迎,打开电脑,右下角就跳出来“桌面猫咪合唱团:实时打字跟随”,它们的小模样看得人忍俊不禁,令人心生欢喜——你喜欢时,大脑前额叶会产生多巴胺,据说多巴胺这种神经递质可以让人情绪稳定,专注力提升,学习能力增强。多巴胺是大脑奖赏的一种化学物质,让大脑产生兴奋和愉悦的感觉。这是猫咪对人们实在的贡献。怪不得丰子恺说“可知猫是男女老幼一切人民大家喜爱的动物。猫的可爱,可说是群众的意见”。
古今中外,爱猫的名人可以排成长队,他们的故事也耳熟能详。陆游爱猫,写下了很多关于猫咪的诗句,我抄录过不少,至今还有“书法”挂在家里,“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博尔赫斯的白猫贝珀和他一样有名,他说为猫写诗是他一辈子的事情,“你比恒河及彩霞还要遥远,你注定孤独、注定玄奥……你是一个梦境般的封闭世界的主宰”。聂鲁达说“人想成为鱼和鸟……但是猫/只想做猫/所有的猫都是纯粹的猫”。还有海明威、达利、毕加索、安迪·沃霍尔、布考斯基……
民间的猫奴更不可以车载斗量。记得小时候邻居家养猫,那猫通体雪白,长毛,眼睛一黄一蓝,总是悄无声息地飞速窜过来,但到我面前时它急停,也是悄无声息地“唰”一下停住了,保持一小段距离,用那双漂亮的异瞳探究地看我。然后,它就慢慢踱开去,又穿行于屋顶、楼梯、晒台……我有时担心它将花盆打碎,但它在各种狭小的空间里游刃有余,竟然从没有碰翻过东西。
我惊奇于猫的漂亮和轻柔绵软,还有,界限感。后来我才想到,界限感,这大概是我爱猫的原因了。当然,漂亮,是我会多看它几眼的最早动因。后来,在《金阁寺》中读到“除了我,几乎所有注释者都忘记说:猫原来就是美的凝聚体”,我想,是啊,这么明摆着的事,就没必要特别提出来说了吧。
有段时间,足不出户,活动范围缩小,所见也有限,但和猫咪打照面的机会变得更多了,小区园子里,它们一如既往地活跃。黑猫或者白猫,有时是玳瑁猫虎斑猫,经常见,有几只甚至都能认出来,有只白猫额头上一撇一捺两道黑色,我们叫它小八,看得出来,它们性格各不相同,有的黏人,你轻轻呼唤一声“咪咪”,它就撒欢儿跑过来,绕着你转圈,有的会停下来,远远地看你一眼,判断你是否会给它吃的……但不管什么样的性格,它们都和你保持它们认可的距离,看得出来它们很有主意,这界限是由它们划定的,感觉它们真的像“君子”,淡如水的关系,可以相见,更可以一别两宽。当和你别过,猫们联翩腾挪,可以“漠视”“蔑视”人们的规定,游走于所有它们的意志所能到达的地方。李可染曾说,“小猫眼里有大世界”,这时自由的猫们,是否应对人们产生怜悯?
波德莱尔写《恶之花》,也忍不住写猫,“有只漂亮而健壮、温柔而可爱的猫,在我脑海中,仿佛在它的套房里漫步”。他的这只套房里的猫是否是来给他缝补这个世界的?
我的一只布袋上画有跷着二郎腿弹吉他的简笔猫,还有蒙田语录:“当我跟我的猫玩时,谁知道是它跟我消磨时间还是我跟它消磨时间?”人和猫的这种纠缠,似乎到了一种猫我两忘的境界。我背着这只布袋穿梭于城市之中,有一种成为一只猫而成功进入自由独孤世界的幻觉,尽管城市熙熙攘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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