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嘉兴日报
■姚孝平
在我的床头,嘉兴本土作家陆明先生的这本《江南风物》是和作家汪曾祺的作品叠在一块的。每次读《江南风物》,我总觉得里面闪动着汪老的影子,抑或说,好文章的写法是相似的。由于陆明先生的文章,大多写的是嘉兴地区的风俗、物产、人物,故从情感上而言,我会感觉更亲切些。
写饮食、风俗的文章多如牛毛,陆明先生的文章却有性格,他会写深写透。看似随意的文字,实则极见功底。于能先生在该书的后记中评价陆明先生的写作风格是“清通”,用词很精准。在吴语中,“清通”是干净、整洁之意,也表示感觉舒服,让读者对文字产生了美感。
《江南风物》里的文章,写的都是传统的东西:桑果,南瓜,炒米茶,黄酒,茶馆,网船,草棚。同样的题材,不胜枚举,所以难就难在要写出新意、挖掘新的角度。
而《江南风物》里的文章,如溪水般缓缓流动,清澈,细腻,画面感强,这是过去真实生活的回放,仿佛触手可及。如《小镇名菜》中提到,“农民去镇上肉店买肉,称‘割块肉’”, “割”字真的很传神。那个年代,“吃喜酒”被称为“吃肉去”,吃肉是件开心的事,所以就成了吃酒席的代称。
又如《八月鸡》中,“那叫声,一阵阵的,密集却不嘈杂”“小脑袋争先恐后地往前伸,形成一个比蚕匾还大的圆”,若非细心观察,是写不出这样形象的语言的。文中还提到了“小鸡草”,一下勾起了我童年的回忆。作者没有简单只写“小鸡草”三个字,还描写了其形状:叶片圆圆、茎纤纤细细。这样就有了画面感,读者即使没见过,也能大体感知这草的模样了。
运用方言也是陆明先生文章的一大特色。你看这句“祖母说,头窠蛋是补的”,才短短几个字,既写了新鸡蛋的营养价值,又嵌入了长辈对小辈的关爱。书中有的词,现在很少用,却很贴切,比如“物故”,这词比“死亡”好,内涵也更丰富。
最喜欢的一篇是《砂锅炖鱼》。里面短短几句话就铺垫了环境:“元代香花桥让雪包裹得臃臃肿肿,看不出平时石拱的模样,桥堍几乎和河岸平了,只剩下浅浅小半的一个银白的圆弧。”还有:“深黑的天际,悬着一钩冰莹的冷月。”都是极好的环境描写,还有那么点武侠的味道了。再写大砂锅上炖着一条腌鱼,“那鱼不刮鳞,切成几大块,不放葱姜油,清炖”。夜宿荒寺,外面一片雪,寂冷的夜,锅上一条鱼,一坛杜做酒,两个陌生人坐着对饮聊天,“炭火旺旺,鱼极鲜嫩,酒极清醇”,尽管叫不出鱼名,但此情此景,令人难忘。
读好的文章,如饮美酒,喝一口,得用舌头咂摸一下,那种味道,始终萦绕。好的散文,有层次感,读起来就像爬山,能让读者跟着作者一起动起来。
散文要写得平淡而有味,很难,而《江南风物》,语言朴素精练,不拖泥带水,不仅是写地方风物的好书,更似纪录片,将以嘉兴为代表的江南的风俗掌故、人文历史清晰呈现。我反复阅读,仍不舍得放回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