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瑜
电影《不说话的爱》根据沙漠导演的同名短片改编。短片通过平视的视听策略,将聋人群体的主体性表达置于影像的核心,同时具象化呈现了聋人的社会处境,让观众更为直观地感受到聋人边缘化生活的艰难。但该长片在延续短片叙事主题与内在逻辑的基础上,却为强化戏剧张力强行植入了更多元素,导致影像文本如同片中不断刻意强化的鲸鱼符号,沦为了一种失语的隐喻。
鲸鱼本身所具有的天然意象与聋人的现实处境极为相似。鲸鱼生活在广袤的海洋中,常常被描绘为孤独的漫游者,而聋人因听力和语言障碍与社会产生的疏离感也会迫使他们游离于社会之外。鲸鱼依靠低频声波、肢体动作以及气泡网捕食等非语言方式沟通,这也近似于聋人依赖手语、表情和触觉的交流模式。因此,电影使用“鲸鱼”这一符号,强调“沟通不依赖声音,而依赖于情感的羁绊”这一方式是很容易被观众所认可的。但频繁地使用以及过于直接地展现,会丧失隐喻的内涵,像是为了满足影片煽情的目的而出现的道具,流于表面化。
在电影的前半部分,沙漠导演运用视听上的技巧,将大部分内容集中在这对父女的主观视角中,也特意运用空镜头介绍了父女二人的生活环境。通过摇镜头自然展示了贴在墙上的画——女儿木木所画的鲸鱼。这些细腻真实的镜头语言,能让观众更真切地感受到父女俩相互依靠的情感世界,从而产生共鸣。然而,在为了让木木成功入学的面试中,老师却指着桌子上的资料直白地问出了“这是你画的鲸鱼吗?”来强调“鲸鱼”的重要性,使其变成了死板的符号标签。当这个被反复强调的意象未能与后续情节发展产生实质联系时,就会像精心搭建的积木突然被抽走了承重块,观众在前期所积累的情感认同,最终悬置于符号空转的叙事沙漠之中。
在影片关键情节处,导演通过儿童乐园的场景对“鲸鱼”符号更是做了一次显性阐释。父女俩坐在蓝色的鲸鱼滑梯前,围绕“什么声音是好听的”展开了谈话。这里对于“鲸鱼”这一意象的处理直接设计在了台词之中。木木拿出朋友送给她的鲸鱼形状玩具转赠给父亲小马,虽然导演巧妙地将鲸鱼玩具作为后续连接父女两人情感的纽带,但创作者让角色亲口解释自己埋设的意象,会限制观众的思考空间,从而丧失了符号隐喻独有的朦胧美感。
在电影《不说话的爱》中,鲸鱼符号的沉浮轨迹恰似一次未完成的洄游。它本应承载着聋人群体的精神图腾,从深海般的现实困境中跃出水面,但却在一次次戏剧性的过度捕捞中搁浅于叙事的浅滩。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符号隐喻的失效,更是艺术创作对特殊群体生命经历的某种误读。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越是美妙的声音越是寂静无声,越是美丽的形象越是缥缈无形。影视艺术创作中就需要通过这种留白、含蓄的手法来彰显出影像的魅力。正如同影片结尾那句“世界可以无声,但不能没有爱”,真挚的情感从不需要声嘶力竭的证明,而是会静静浸润在时光的褶皱中。当创作者学会用影像的触角而非符号的镣铐去感知特殊群体的心跳时,那些被噪音淹没的沉默瞬间,终将会在银幕上生长出震耳欲聋的诗意。
(作者为山东艺术学院传媒学院2024级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