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日晌午，阳光穿透浓雾，气温变得暖和起来。江津区龙华镇新店村一组一农家小院，30岁的刘章敏熟练地拿着剪子，为67岁的刘其银理发。

其实，他们没有血缘关系。1995年，刘章敏与双胞胎姐姐被遗弃后，辗转被刘家收养。20年，刘家两代6人接力，供养刘章敏读书就业、结婚生子，在江津城里安了家。

2017年，养母突发疾病去世。刘章敏毅然决定，回乡为老人们养老送终。如今，她与丈夫在老家一边卖甜粑，一边赡养老人，还带动当地留守妇女就业创收。

从被遗弃桥头的女婴，到网红“甜粑妹儿”，再到带动10多名留守妇女就业的食品厂厂长，刘章敏的人生就像手中揉捏的甜粑面团——曾被命运反复捶打，却在无数双温暖手掌的托举中，最终酿出沁人心脾的甜。

A

抚养弃婴 一家两代接力

1995年农历八月初七一早，四川合江大桥桥头，一对双胞胎女婴的啼哭声，吸引住刚好路过的唐功和。四处搜寻无人后，她把两个孩子抱回到江津区白沙镇滩盘村家中。

“老大白天晚上都哭，家里米缸都要见底了。”彼时已有两个孩子的唐功和，再无力喂养嗷嗷待哺的双胞胎。两个月后，两姐妹陆续被人抱走。“姐姐去了永兴镇黄庄村，妹妹抱给了龙华镇高泽玉。”

高泽玉有两个儿子，老大刘其金本分踏实，老二刘其银属精神障碍患者，两人一直单身。丈夫去世后，高泽玉带上两个儿子改嫁到新店村何国清家。

抱回女婴，高泽玉给她取名叫刘章敏，让老大当“爸爸”，老二做“幺爸”。没有奶水，高泽玉也没钱买奶粉，担心喂米汤营养不够，就帮刚小产的邻居胡华容干家务，给小家伙换奶吃。

一年后，何国清去世，尽管日子愈发艰难，但高泽玉与两个儿子把刘章敏当亲生骨肉喂养，上幼儿园、读小学，一样没耽搁。

命运的第二次转折发生在2005年，高泽玉突发疾病瘫痪卧床，双眼随后失明。

“送人吧。”好心的邻居劝说高泽玉。她心中万般不舍，但又无力抚养，更担心与两个儿子一起生活不方便，老人犹豫了，“还能有啥办法呢？”

“婆婆，我哪儿都不去。”那段时间，刘章敏很恐惧。她跪在婆婆床前，紧攥老人双手，泪水流过双颊，苦苦央求：“留下我给您洗衣做饭、梳头洗脸，我很乖，很听话的……”

老人心软了，找来何大琴夫妇。何大琴是高泽玉与何国清结婚生育的女儿。

“哪个都不送，我们一家人把她养大成人！”小两口明白老人的心意，将刘章敏领回了家。

跟了何大琴，刘章敏直接喊她妈妈。这也是小家伙内心深处多年的渴望。担心给新家添负担，刘章敏主动提出不上学了，要跟着爸妈学做谷芽儿甜粑卖。

“不读书啷个得行？”小家伙的体贴，让何大琴夫妇心疼不已，但他们说什么也要让刘章敏坚持上学，生气地拒绝了她，“不读书，卖甜粑账都不会算。”

刘章敏没有辍学，每天放学回家就给爸妈跑腿干活，小学没毕业就学会了制作甜粑。每到周末，她还要步行1小时山路，回到婆婆身边给她做饭、洗衣服、洗头、剪指甲，也跟爸爸、幺爸一起下地干活。

刘章敏一直想问婆婆，自己妈妈究竟去哪里了？但2008年婆婆走了，再不会告诉她答案。两年后，初中同学告诉刘章敏，她与自己小学同学张莉长得好像。几番打听，张莉就是刘章敏的双胞胎姐姐。

“一家两代人把我喂养大。”得知自己的身世，刘章敏又想起婆婆一家人对她的好，心底暗自发誓，“一定要感恩报答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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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城回乡 赡养两位爸爸

2011年，刘章敏初中毕业后在江津城区打工，结识了丈夫周舒豪并于2016年结婚，次年便有了儿子。

刘章敏原打算趁几位老人身体硬朗，多挣几年钱，再回去为他们养老送终。2017年，51岁的何大琴突发疾病去世。妈妈入土为安后，刘章敏回了一趟新店村，见爸爸、幺爸的日子过得很窘迫，她内心顿生愧疚。

“这些年只顾打工，对他们关心太少。”刘章敏见曾经的土瓦房已是危房，两位老人借住在别人的空房里，衣服穿得油亮也没换洗、头发长得老长也不修剪，一日三餐有一顿无一顿。她说：“他们过成这样，我在城里哪能心安。”

看到爸爸、幺爸的生活，刘章敏脑海里全是自己成长的往事。婆婆、妈妈，生前并没有叮嘱她要为两位老人养老送终，但她领会得到这份心思。

“没有他们，哪还有我？”刘章敏决定，回到他们身边。但很快引来亲友们的劝说：“到乡头靠啥过日子、刚成家又各奔东西、娃娃哪有城里读书好……”

的确，刘章敏的日子正越来越好，她每月工资上万元，丈夫修车收入也不错、公公也还在挣钱、婆婆帮忙看孩子。

丈夫一家人理解刘章敏的心情，公公独自撑起汽车维修店，婆婆接送孩子上学，丈夫成了专职司机，城里、乡下两头跑。

回到老家，刘章敏与丈夫第一件事就是新修房屋，在政府补贴下，他们又陆陆续续投入20余万元，建起了100多平方米的新房。

“安顿好两位老人，我又想起了陪妈妈卖甜粑的日子。”刘章敏与老公一合计，干脆重操旧业做谷芽儿甜粑卖。“小试身手，结果供不应求。”

小小甜粑，十几道工序，夫妻俩每天凌晨3点就起床做，还要运到龙门场去卖，实在辛苦。2021年，他们在场上租门面做甜粑卖，再租下60平方米房间，将爸爸、幺爸带在身边，方便照顾吃穿。

爸爸也闲不住，带着幺爸帮忙看店。夫妻俩除了龙门场，还驾车到周边30多个场上叫卖甜粑，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卖8000多元。

幸福的日子很短暂。2023年11月，爸爸确诊心脏肿大引起心衰竭。刘章敏与丈夫暂停生意，先后送老人在江津城、龙华镇住了4次医院，但病情不见好转。

去年3月，遵从老人意愿，夫妻俩又送两位老人回到新店村一组家中，陪爸爸走完了最后的岁月。

“孝心好哦。”幺爸清醒时夸赞起刘章敏夫妇，一个喂饭、喂药，耐心细致；一个擦口痰、伺候上厕所，一点不嫌脏。

C

感恩乡邻 办厂带动就业

这些年，刘章敏卖甜粑的名气越来越大。她也开设了抖音号“甜粑妹儿”，除了直播甜粑制作流程，还讲述自己的成长故事。

“2万多粉丝，带动了甜粑的销售。”刘章敏说，过去每天100斤甜粑卖不完，后来700斤甜粑还不够卖。去年爸爸入土为安后，她又作出一个决定，“留在村里，一边照顾幺爸，一边带着留守妇女做甜粑卖。”

在新店村，刘章敏生活了10年，除了婆婆一家人把她养大，左邻右舍不是给她饭吃、就是送她衣穿，有时还要接济点零花钱。如今他们老了，打工不行了，跟着她做甜粑却都是一把好手，也能挣些油盐钱。

去年，刘章敏在龙华镇政府支持下，投入18万元建起了甜粑妹食品加工厂，聘请当地10多名农村留守妇女，一起加工谷芽儿甜粑、藕圆子、芝麻圆子、猪儿粑、醪糟、腊肉等传统小吃。

“敏娃子，心好本事大。”63岁的刁正书没想到当初对刘章敏一点小帮助，至今还记在心上。如今，她在刘章敏的加工厂上班，忙的时候，月收入近4000元。老人告诉记者，“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在家门口打工挣钱。”

现在，刘章敏的加工厂每年销售100余万元，其中近20万元用于支付留守妇女们的工资，50余万元用于购买邻居们的谷子、麦子、桐子叶、莲藕、腊肉等原材料，为乡亲们拓展了多条增收途径。

除了聘请留守妇女干活，刘章敏还关爱村里的困难老人。逢年过节，她便提着藕圆子、芝麻圆子、猪儿粑等传统小吃和春联、福字，挨家挨户给村里的困难老人送去。

困难老人何思金吃过刘章敏送去的传统小吃。老人说，想起这些老味道就流口水，是刘章敏圆了自己的梦。随口称赞，这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女娃子，心地善良，懂得感恩。

“你予我百家饭，我还你岁月甜。”现在，刘章敏一有空还要去看望当年将她们姐妹抱回家的唐功和、给她喂过奶的胡华容。她说，接下来的日子，她既要赡养幺爸、姑父（何大琴丈夫），还要把甜粑妹食品加工厂做大做强，带动更多留守妇女在家门口挣钱。

新重庆-重庆日报记者 彭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