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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进文风大家谈】
作者:张炜(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人们日常生活中常说的一个词就是“耐心”,并且知道其在许多时候的必要和重要。有时没有起码的耐烦之心,真的做不好事情。可是也正因为这种不断的劝导,反而使人觉得它可有可无。在学术和治学层面讲这个词语的时候,它的分量立刻变了。比如我们在对待卷帙浩繁的某些典籍,对待一些基本功课的琐屑时,省略和捷径的聪明肯定要误大事的。这时就不是简单的性格问题了,而是能否入门的基础之工、之径。
我们面对19世纪前后的经典,包括叙事类的文字,今天会有头疼之感。那些古典作家在读物匮乏之期如此奢侈地使用文字,事无巨细,长篇累牍。这在网络时代阅读任务繁重、信息蜂拥的情状之下,在耐心早就耗尽的当代读者甚至是学人作家这里,简直是不可忍受的。著作必得阅读才能入脑,有时还需要仔细地、全面地深入体味才能得其真意,更不要说其中的玄思妙悟了。那些文字,它们能顽强地待在时间里,这不能不让我们正视。我们需要解决耐心的问题,这是一个必选项,而不是一个或然选项。
还有一些当代语言艺术,它们不会因为强烈的当代性而消失。语言艺术的特质就是贴紧语言,进入其肌理,透过腠理,必须在这样的细致中才能得以沿循韵律,深得其妙。我们常常痛感的是电子化的碎片化阅读、闪烁的荧屏阅读对我们的伤害。这个时期普遍的阅读工具和习惯的改变,已经让人的文字亲和力大幅度递减。不是不接受文字和词语,而是没有耐心进入以词语为基本单位的语言,只是从肌肤表层抚摸和滑过而已。
未来,这种情况会加剧吗?答案是肯定的。文字的使用状况以及作用又会发生什么改变?它的相当强大的统治性核心地位会让位于声音、图片或其他吗?答案是否定的。文字连接的思想力和创造空间,仍然是无与伦比的。那些葆有深入文字语言肌理者,那些有效回避了网络时代阅读痼疾者,那些与自己和时代的人文要求相谐配者,一定是并仍然是思想的中坚,更是一切艺术创造的中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对待文学与学术,从古典到现代,需要耗去大量劳动。我们在繁忙拥挤的网络时代,在匆忙浏览的习惯业已形成的今天,最愿意说服自己的就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和判断。我们会对自己说:它就是那样,它不过是那样,它一定是那样,它大致是那样。真的吗?没有一番深入研究,没有深入那个世界,那个极为浩繁或相当烦琐的世界,我们基本上也就不得其门而入。它的复杂性,它的真实存在,远比我们以为的要深刻得多。原来耐心还是必需的,这是做某些事情的基础。
《光明日报》(2025年02月25日 01版)
[ 责编:孙宗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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