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来五象新区，是去年八月。

　　从茶室的窗畔望去，视线正对着一片小山坡，坡上树木蓊郁，不必登高远望，双眼就被这浓得化不开的绿意填满。

　　城市里，能有这样一抹自然的绿装点我的窗，实在惊喜。坡顶的各种树，我叫不上名字，看那挺拔的高度与粗壮、繁茂与野性，想来已在此扎根许久。坡边荆棘丛生，几丛茅草在风里摇曳，间或探出几株芭蕉，阔大的叶片舒展着，一派野趣天成的模样。这片绿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远处的高楼挡在身后，只留几痕楼顶的轮廓，在绿意的间隙里若隐若现。

　　坡上近地处，是大小不一、高低错落的菜地，应季青菜长势喜人，绿油油的，透着几分烟火气。清晨、午后或是黄昏，总能看见一些人在菜地里忙碌，除草、摘菜，身影在绿意里晃荡，像一幅流动的田园小画。小区里的老人，或因闲不住，或因难舍土地情结，见了这片空地，总忍不住要开垦出来，种上各种蔬菜。

　　我爱坐在茶桌边，煮茶、翻书、写字。累了，便抬眼望向窗外的绿。这绿带着草木的清香，漫过玻璃窗，漫进心里，惹得人浮想联翩。

　　雨天时，雨点敲打树叶，整片树林沐浴在雨中。雨过天晴，每片叶子都被洗刷得发亮，绿得逼人眼，阳光打在树叶上，泛着点点银光；起风时，整座林子晃动，枝叶翻飞，像在跳一曲自由的舞。凝视着这一幕，仿佛在品读一行行跳动的诗句。雾浓的清晨，树林浸在朦胧里，影影绰绰，如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秋深时，树上缀着点点红果，我竟心生几分孩子气的冲动，想攀上树枝摘几颗尝尝。

　　在这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能守着这样一片未经雕琢的绿，实在令人欣喜。我希望它能一直这样存在下去。

　　记得去年冬至，有一家报刊约我写一篇冬至主题的文章。我望着窗外，纵使冷风渐起，这片林子依旧绿意盎然。南方的树，大抵是不懂萧瑟的。于是，我写下了《窗外，那一片绿》。

　　然而，这份惬意没能持续多久。一天，我如往常一般望向窗外，突然发现那片浓绿正在凋零，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了。不过几日，树叶变得稀疏不少，只剩些许老叶还在枝头挣扎、零乱，光秃稀疏的枝丫伸向灰蓝的天空，原先密不透风的绿意，露出枯枝败叶，露出铺着落叶的土地。远处的高楼，也终于毫无遮拦地闯进了视野。我久久凝望这片萧瑟的树林，心头漫过淡淡的怅惘，感叹在四季的更迭中，每一片树叶，都逃不过飘落的宿命。

　　今年新春某天，我无意中望向小山坡，发现那些光秃秃的枝头，不知何时又冒出星星点点的新绿。老叶还没落尽，新芽就急着探出头来，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给树林换上了一身新装。我知道，春天来了。

　　春风一吹，万物苏醒。

　　新的绿，又重新铺满树枝，铺满山坡，裸露的土地仿佛一夜间被新绿严严实实包裹起来，鸟儿也不知从何处飞来，叽叽喳喳地掠过窗前，停在林间。它们的鸣叫声清亮婉转，在枝叶间跳动，有了鸟儿的身影，树林更添了几分动感与温暖，连风拂过的模样，都变得温柔起来。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又是一个冬天。听说，窗外这个山坡已被列入五象湖公园的碧象湖项目，后续会进行一番新的绿化改造。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我的视线再越过那片红土，在建中的碧象湖项目已初具雏形。新铺的草皮绿茵茵的，一排排新栽的树苗整整齐齐，湖面已经开始蓄水，环湖跑道也已初显轮廓。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湖光潋滟、草木葱茏的好去处，成为市民游客散步游玩的新乐园。

　　我望着窗外，山坡上的菜地已被一株株新植的、排列整齐的树苗替代，和碧象湖项目新生的景致，在视线里交叠，像一场无声的告别。旧的绿，带着野趣与烟火气，藏着我一整年的欢喜与眷恋，现已成了记忆里的风景；新的绿，规整而精致，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