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廊坊日报)
转自:廊坊日报
打工十年后,林晚枫创立了一家广告设计公司。
今天晚上,张老师特意与老公到儿子的公司参观。在三楼露台,儿子指着一面白色的墙壁对父母说:“以后,除了二楼多功能室,这面墙也可以作为投影屏幕使用,天气晴好的时候,晚上吹着江风,把设计方案投射在上面给客户展示,多惬意啊!没事的时候还可以放电影,喝着啤酒看大片——爸,妈,以后晚上有空就过来,我放电影给你们看,还可以坐在这里吹江风,赏江景。”儿子说完,接通投影仪,把公司的LOGO投向墙上。夫妇俩朝墙上望去,只见“晚枫设计”的LOGO荧光闪闪,充满动感。张老师忽然觉得,那笔画勾勒的,分明是当年江面上破碎的月光,被时间慢慢聚拢成了今晚的星辰。看着看着,她的眼角不经意间湿润了。怕被儿子发现,她迅速用手轻轻抹去。看完LOGO展示,张老师朝不远处江面望去。江面横跨一座斜拉索大桥,一根根钢索从中间高耸的吊塔向两边斜伸过去,仿佛一张巨大的竖琴,此刻正弹奏一首欢快的曲子,在她心里久久回响。
“这晚熟的孩子,也有发光的一天——真不容易啊!”回想起儿子的成长历程,张老师的心里像放电影一样,多少往事在她脑际浮现。
她想到儿子读初三那年离家出走的事。
“晚枫妈妈,请您下午拨冗到我校初三级办公室来一趟。晚枫同学上课睡觉,被批评后还顶撞老师,最近已有好几次类似的情形,所以想请您过来配合教育他。”
那天早上,听着电话中晚枫班主任李老师的投诉,张老师攥着教案本的手微微颤抖。这个平日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讲课的语文老师,此刻的嘴巴,就像被一连串的疑问号钩住,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机械似的“哦,哦”回应着。
“眼看下学期就要升学考试了,整天迷迷瞪瞪的,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过了一阵,张老师才清醒过来,在心里默默地数落起儿子。
提起晚枫,张老师觉得太阳穴一阵隐隐作痛。这孩子,从小就没少让母亲操心。临产时,张老师住进妇产医院,但是,一周过去,两周过去,她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这小子才肯冒出头来到人间。丈夫看着这个迟来的宝贝,想起杜牧“停车坐爱枫林晚”之句,给他起名林晚枫。
真是名副其实啊!这孩子从小什么都比别人晚:说话晚,走路晚,做什么事都慢吞吞。丈夫经常出差,公婆又帮不上忙,照料孩子的担子全压在她身上。每天早晨,送小枫上学后自己又要赶去上班,这小东西磨磨蹭蹭,有时急得她忍不住对他吼,但你吼你的,他磨他的,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最让张老师头痛的是,这孩子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打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有老师多次向她反映,小枫经常在课堂上打盹。没想到上了初中,这毛病还是没改过来。
教书十多年来,只有自己叫家长来学校配合教育学生,没想到这角色有一天落到自己身上。“真没面子!”踏进儿子学校初三级办公室,张老师觉得脸上一阵发热。
当天傍晚,吃过晚饭,张老师忍不住还是唠叨起来。
“你怎么老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别人十个月就出了娘胎,你在我肚子里足足睡了十一个月,十一个月啊!出来还是睡,睡……”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晚枫一头钻进自己的房子,随手把房门重重地关上,丢下她一个人站在饭桌旁,愣住了,一时回不过神来。
“唉!”张老师收拾完饭桌,进房备课。
九点钟的时候,张老师备完课,想提醒小枫可以洗澡,敲响他的房门。
敲了好一会儿,连叫了几声,却听不到回应,轻轻一推,门开了,人不见。
张老师意识到出事了,马上拨打小枫的手机。
关机。
接下来自然是发动亲友寻找小枫。最后,是舅舅找到了他。
小枫后来告诉母亲,当天晚上,舅舅在江边找到了他,一开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抚他的头发,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点上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抽够了烟,舅舅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对他说:
“小伙子,有什么委屈,能对我说说吗?”
“舅——”小枫叫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趴在他肩膀上哇哇大哭起来。
原来,是母亲呵斥间无意说出“十一”这个词,刺痛他内心的伤疤,让他一时受不了。小枫告诉舅舅,因母亲怀他十一个月才生下他,从小就有人在背后悄悄给他起个“十一”的绰号,嘲笑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小就有嗜睡的毛病,别人一天睡八个钟,我不睡够十个钟就无精打采。我整天提不起精神,对读书本来就没多少兴趣,妈妈却还把我往各种补习班送,老嫌我赶不上人家——再说了,在娘胎待了十一个月,也不是我的错,别人为什么要嘲笑我?为什么母亲也要提起?知道预产期过了,为什么不剖腹把我取出来,一定要待到自然产?”哭完了,小枫一口气提出了几个“为什么”。
舅舅静静地听小枫倾诉,完了,他也没有回答小枫的“十万个为什么”,只是用手指着江面,对小枫说:
“你看江面,月光下江水闪闪发光,远处大桥下面朝西的方向却一片黑影,但等月亮转过这边来,这一片江域也必定亮起来——人也一样,有人发光早,有人发光晚。你名字中不是有一个‘晚’字吗?也许命中注定,你属于发光晚的人,但迟早会发光的。相信舅,提起精神,好好读书,等待属于你的发光时刻。但我告诉你,人跟江水不一样,要自己发光,不能靠别人。”
听完舅舅的话,小枫望着江面,陷入沉思……
“真是一棵晚红的枫树——我还是心急了啊!”从回忆中走出来,张老师轻轻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