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书农

　　从对性观念的起源、性观念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以及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常见性现象的另类解读可以看出，人类社会中的性话题看似与两性之间的差别有关，其实都来自历史上人类对性现象的无知，以及维持特定生存模式下社会秩序的需要所做的演绎，而不是基于感官经验。

　　历史上人类农耕社会延续了一万多年，绝大多数聚集部落因男女体力上的差别而长期处于男权社会。在这种情况下，女性因为体力上的弱势而长期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不得不生活在偏见之中。在人类社会进入工业化之后，因为观念的宿存性而没有及时实现观念的转变。女性为争取自身应有的社会化权利而抗争是情理之中的，但以“性”为名，把女性在历史上受到的歧视和不公平对待视为男性的敌意或者傲慢，这显然是找错了抗争的对象。

　　如果追溯20世纪60年代的“性解放”运动，我们可以发现当时其实是以性为名在追求个性的解放。和启蒙时代追求的个人主义相比较，这两个过程有很大的差别。启蒙时代对个人主义的追求，是把人格化的神转变为神格化的人。在那个时代，“人”是理想化或者模式化的。在后面的历史进程中，人们开始从对理想化、模式化的“人”的推崇，转为对个性化的人的追求。

　　然而进入工业化社会后，人们不得不依赖融入分工协同网络的岗位，借助岗位配置的资源实现增值，以此获取生存资源。但衣食住行的所需之物都来自流水线批量生产，又有什么能用来彰显个性呢？或许只有与生俱来的肉体，以及对个体生物层面行为的操控，才能证明个体的独特性。这或许是对以性行为的放纵作为“性解放”，并以此来彰显个性解放的一种合乎逻辑的解释。

　　在生命科学迅猛发展一两百年后，人类对“性”的本质已有具备客观合理性的解读；当原本维系社会秩序的农耕社会被工业化社会取代，传统社会性观念的合理性基础已不复存在。此时，人们该如何选择？是无视科学研究的发现、基于此构建的性现象解读，以及生存模式的变革，仍以坚守传统为名维系旧有的性观念？还是顺应性现象解读的更新与社会生存模式的转变，重构人类的性观念？

　　如果选择后者，那么什么才是与当今社会生存状态相匹配的性观念？回溯轴心时代，当时生活在地球不同地域的人类居群，依据各自的时空特点，构建起了不同的观念体系。如果把那个年代不同居群所拥有的有关自然和人类自身的知识总体视为一个孩子，而把基于这些知识而构建的观念体系视为给孩子穿的衣物，那么大家一定很容易理解，一个为三个月婴儿所制作的衣物，怎么可能穿到一个三岁孩子的身上？

　　显然，当今世界人们要想从传统的性观念束缚中摆脱出来，要做的，就是打破既存的认知茧房，量体裁新衣。

　　（作者为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荣誉退休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