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心月 广州市第六中学高一(1)班
我总习惯摩挲书架上那些泛黄的褶皱,指尖掠过翘起的书角,仿佛在触摸着时光的纹理。那里还静谧地藏着十多年前父亲手书的批注:“是时代与人性的写照。”褪色的蓝墨水濡染开一抹芬芳,像被时光的长河浸泡过的夜空,那里星光交错,照亮我阅读的最初方向。
那时,乡下老家的房屋里还保留着雕花木窗,父亲在原来摆放木柴的角落,亲手钉了一个原木书架。每逢暑假回老家,我总能抓住一点梅雨季的尾巴,将整个人蜷在藤椅里,一边看雨丝将浮尘细细切开,一边慢慢翻开父亲最爱的那本《罪与罚》,细嗅樟脑丸与油墨香在潮气中发酵而织就的奇妙味道。那时的我,其实根本看不懂书中深奥的文义,只是学着父亲的样子,一页页翻着书,感受着那份独特韵味。
后来,那本《罪与罚》被我从老家带回城后,就被遗忘在杂物间的角落。直到一次重要考试失利的消息和着雷声砸进我心中,我将自己推进了那尘封已久的杂物室,才在昏暗角落里又发现了那本泛黄的书。
翻开尘封的扉页,我仿佛穿越了时空,一步踏入沙俄时代。那些儿时不懂的文字,在眼前一点点明晰起来。我在拉斯柯尔尼科夫的眼中,看见贫穷的底层人民在生存边缘苦苦挣扎,看到万千家庭在生活的火海里咬牙坚持。我还看见拉斯柯尔尼科夫内心如潮水般汹涌的惊惶与迷茫:在日夜颠倒的混沌里,独自面对恐惧与迷茫,他在警局里晕厥,在噩梦里痛苦,又在落日夕阳余晖中驻足,回望过往的时光。
书页间偶尔会出现父亲当年的批注。那些文字如轻风从窗隙中溜入,掠过墙角灰蒙蒙的蜘蛛网,吹过我的脸。我不禁怀疑,或许在另一个空间维度,这风也正穿过沙俄时代那古老的晨光,拂过父亲专注的脸庞。那些辗转于外地与家乡的夜晚,父亲是否也曾在微光下细细品味着这些字句?
抚摸着触感粗糙的纸纹,我沉浸在时光陈酿的芬芳中,直到暮色降临,母亲端着茶杯走入这狭小的房间,坐下与我轻声谈心。那杯底与书桌相触的轻响,是我记忆里最温柔的时光标点,随着那纸页的沉香与那些触动人心的文字,像一股暖流温暖着我的心田。
有一天,当我正思索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人性的挖掘,翻动着书页时,一张泛黄的纸张飘出来。那是一枚夹角处已褪色的银杏叶书签,叶脉间似乎还流淌着2008年的秋风。书签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是父亲留下的——父亲当年也一度十分迷茫,在家庭与工作间寻求平衡,还要牵挂远在老家的父母。他内心的挣扎,与拉斯柯尔尼科夫的苦闷何其相似!这又一次唤起了我对青春的迷茫与思考。
把书签夹回书页,再去品读拉斯柯尔尼科夫的生命历程时,我似乎觉察到有一颗种子在内心发芽、破土而出,整个世界都似乎浸泡在一种“液态的慢镜头”里。我终于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当年茫然探索中的父亲同频,更与拉斯柯尔尼科夫的成长蜕变谐波共振。阳光铺满的镜面,能看到有浮尘在空气中舞动,墙角的缝隙里,似乎也滋生出十四行诗,在被撕碎重拼的光阴里,构建着新的叙事逻辑。
我忽然明白,书籍就像是活的年轮,每一圈都裹着光阴的余韵。当新的读者抚平前人留下的折痕时,或许也能触摸到某人留在纸上的温度与真情,那些重叠的手印与批注,终将在时光里印刻成共同的掌纹,见证着不同心灵的共同成长。
如今,这本《罪与罚》依然躺在我的书架深处,但拉斯柯尔尼科夫的独白却混合在父亲的笔迹中,依旧在时光长河中向更远处漂游。或许,所谓的救赎与成长,不过是读懂夹在书页里的那一行光阴——那既不是什么确凿证物,也不是什么标准答案,而是前人留给后人的,一片可供心灵停泊的港湾。 (指导老师 周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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