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内蒙古日报)
转自:内蒙古日报
◎冯永平
在内蒙古高原的褶皱里,阿尔善河犹如一条褪色的哈达蜿蜒流淌。这条被当地牧民称作“母亲河”的水系,在作家韩伟林的笔下不再是简单的地理符号,而是承载着文明基因的活体文本。《阿尔善河》这部46.8万字的长篇小说以河流为经,以家族为纬,跨越70余年时光,细腻地雕塑、勾画出内蒙古北疆草原的沧桑巨变与北疆儿女的命运沉浮,编织出一幅关于文明嬗变的史诗性图景。
主题:历史与生态的共同交响
小说《阿尔善河》以内蒙古北疆草原为舞台,交织历史与生态,绘就波澜壮阔的时代长卷。阿尔善河,承载游牧文明对自然的尊崇,像脉络串联起草原从传统牧业迈向现代的转型,见证内蒙古北疆的文化与历史。作为草原生命之源,它似母亲滋养万物,奔腾跳跃的浪花与静静注入草原的姿态,勾勒出丰富人文世界。
小说起笔于20世纪40年代,秉持宏大视角,紧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主线,跨越革命、建设、改革与新时代。在时光长河中,演绎内蒙古草原几十年变化与进步,呈现传统与现代在前行中的碰撞融合,深刻揭示历史的复杂多样与生命本质,体现内蒙古各族人民与国家命运、社会发展休戚与共的紧密联系,歌颂各民族相互扶持、携手构筑精神家园的信念与担当,堪称草原发展、家族变迁与普通人奋斗的编年史。
《阿尔善河》亦是生态佳作。它以阿尔善河为核心,罕乌拉山等自然元素为辅,展现草原生态的脆弱与重生,映射人类活动对环境的影响。阿尔善河既是生命源泉,也是生态危机见证者。从早期过度放牧致草原退化,到新时代生态修复与可持续发展,小说摒弃“生态乌托邦”幻想,以生态与历史互动,直面发展代价。《阿尔善河》表现北疆儿女在生态优先、绿色发展道路上的探索,揭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真谛。在唤醒生态文明理念、呼吁尊重自然、保护生态、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中,小说具有深刻时代意义与现实价值。
叙事:时空交错的宏大架构
《阿尔善河》以地质纪年法为框架,巧妙融合线性与非线性叙事,构建了一幅北疆草原的壮阔叙事史。故事从内蒙古草原解放的曙光开始,穿越至新时代的生态治理与乡村振兴,历史脉络如地质层般厚重而清晰。
在线性叙事的主线下,作者穿插倒叙、插叙,将时间切割成红旗、蒙古马、制香秘方等碎片,再将这些元素汇聚成叙事的主干,增添了叙事的层次与张力。人物的回忆、梦境与家族历史,通过内心独白、对话与往事追溯,展现了人物的复杂心理与丰富情感。永青扎布等待妹妹的悬念,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动力,而兄妹的团圆则以传统结构收束,却在阿尔善河的“悲剧性”归宿中留下思考。
同时,阿尔善河的流动性消解了时间的线性逻辑,展现了草原“现代化”的迂回进程。牧业合作社的集体激情与改革开放的个体觉醒,生态保护的理想与矿产开发的现实,在“水库修建”“尾矿治理”等事件中交织,形成不同时代的空间切片。这种表达手法既回应了“线性时间终结”的哲学反思,又赋予草原传奇动态的时空张力。
《阿尔善河》的两大亮点尤为突出。一是河流的液态性象征多重意义:滋养生命的草原母亲乳汁,裹挟命运的历史洪流,以及映照人类与自然共生裂变的生态隐喻。液态叙事跳脱出传统框架,在流动与凝固的张力中,诗意重构了草原现代化进程;二是小说深度书写了草原游牧文明与现代性的碰撞,超越了生态文学范畴,在传统与现代、草原与城市的交错中,搭建了文明对话的场域。
人物:时代的缩影与精神的象征
《阿尔善河》巧妙地将“交往交流交融”的理念融入其中,塑造了一系列鲜活立体的人物形象,共同织就了一幅内蒙古北疆草原的斑斓人物谱。这些角色,无论是普通牧民、基层干部,还是科技工作者与时代新人,都各具特色,共同构成了多元共生的族群图景。
仁钦道尔吉、永青扎布父子等老一辈牧民,经历了旧社会到新社会的转变,他们的坚韧与勤劳,是对蒙古马精神的生动诠释。永青扎布作为新中国第一代牧民代表,不仅继承了传统牧民的优秀品质,更在新社会中勇于担当,成为牧业合作化和基层治理的积极推动者。
阿勇嘎则以共产党员和文艺宣传队侦察员的身份,表现了英勇与智慧的双重魅力。他不仅是战场上的勇士,更是革命精神的传播者,影响了新一代牧民的思想与行动。
南斯日玛的成长轨迹,从少女到战士,再到有担当的妻子,她既是草原传统的守护者,也是新时代变革的见证者,完美体现了小说中的“双重光谱”现象。
年轻一代的牧民代表巴特尔,则通过科学养畜和生态治理,展现了草原牧民在时代变迁中的智慧与勇气。他敢于改变传统,勇于探索新的养殖方式,为草原的可持续发展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而努尔金作为第三代牧民代表,他的故事则更加深刻地揭示了生态伦理问题。从盲目追求工业发展到深刻反思生态与生产的关系,他的转变不仅体现了草原上的人们在现代化进程中的深刻思考,更展现了对未来的责任与担当。
这些人物形象共同构成了《阿尔善河》的丰富内涵,他们的选择与奋斗在充满坎坷与挑战中不断闪耀着坚韧与希望,成为草原社会的缩影,反映了时代的特征,也使这部小说成为一部具有深刻思想性和艺术感染力的文学作品。
语言:复调的生态系统
《阿尔善河》在语言层面建构了一个独有的生态系统。蒙古长调的韵律、敖包祭祀的祝词、草原植物的隐喻、制香秘方的神秘以及现代环保术语,这些多元的语言元素在小说中交织,营造出草原的粗犷与诗意。蒙汉双语的交融,现代器物与古老蒙古马的并置,展现了文化的碰撞与融合。
小说中的自然描写具有强烈的通感特征,如开篇对山泉与人物的描绘,营造出肃杀氛围,为后续情节埋下伏笔。这种写实风格源于作者的军旅生涯,战争场面的细节描写充满临场感,赋予历史叙事以血肉。多维度的感官体验,如同“风掠过草尖的声音像古老的胡笳,牧草的清香里带着铁锈的气息”,使草原成为具有主体性的生命存在。
《阿尔善河》在“河流语言”的运用上颇具创新。作者赋予阿尔善河生命与情感,将其流淌的声音、形态转化为特殊的“语言”。河水的奔腾咆哮传达着力量与激情,潺潺细流则倾诉着宁静与祥和。这种“语言”既是自然景观的描绘,更是人物内心世界的映照。当主人公心情愉悦时,河水仿佛奏响欢快的赞歌;遭遇挫折时,河水的汹涌则象征内心的波澜。同时,“河流语言”串联故事,推动情节发展,如同无形的线索,将人物和事件紧密相连。河流的流淌象征时间的推移和生活的延续,在其“语言”的诉说中,故事逐渐展开,人物命运起伏,为小说增添了独特的叙事魅力、审美价值和深刻的生态文化内涵。
意象:北疆诗学的符号编织
《阿尔善河》创立了一个意象交织的文学世界,这些意象承载着内蒙古北疆的历史记忆与诗学特质,形成了特有的符号网络。这些意象源自游牧文明,以地理物象为基础,融入文化隐喻,构成了具有地域特色和自豪感的象征体系,成为解读“北疆诗学”的关键。
阿尔善河作为核心意象,不仅是游牧文明的母亲河,更是时间与记忆的流动象征。河流四季的变化暗合了游牧民族的生命循环观,周边的草原、树木、鲜花等意象共同描绘了内蒙古北疆的生态图景,赋予了空间历史与哲学的深度。
小说中,勒勒车、毡房、酒、茶等器物意象的刻画,重构了游牧文明的物质文化符号。勒勒车辙记录了迁徙与家族的历史,毡房内的酒茶交流承载着情感与宇宙观。这些符号在叙事者的诗意凝视下,成为了连接古今的记忆桥梁。
《阿尔善河》的意象呈现复调编织的特征。阿尔善河的流动与庙宇的静穆、狼群的奔突与羊群的迁徙等自然意象的互动,以及季节的叙事功能,共同构建了一个动态的自然与人类关系的壮丽框架。这种编织方式超越了地域书写的局限,引发了对人类与自然、传统与现代关系的深刻思考。
在《阿尔善河》的符号网络中,每个意象都是内蒙古北疆诗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如同游牧文明的“文化指纹”,是历史与生态交响的具象表现。当阿尔善河的水波、草原的风、勒勒车的辙印等意象交织在一起时,它们演绎成了一部地域小说,更是一首北疆的诗歌。
这种“符号编织”的诗学策略,不仅坚守了内蒙古北疆的文化根性,还为鸿篇巨制的叙事开辟了一条独特的美学路径。通过《阿尔善河》,读者能够感受到游牧记忆的复苏与诗性符号的魅力,让这部作品成为了纸上的精神原乡。
综上,当小说《阿尔善河》结尾以篝火晚会和繁星满天的祥和场景收束时,当阿尔善河“一咏三叹”最终融入草原深处时,文学却从此启程,向着更广阔的共同体叙事奔涌而去,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水系交融,更是多种文明在现代性语境下的深层对话。《阿尔善河》这部作品的价值,或许正在于它为跨越“胡焕庸线”的内蒙古文学又开辟了一条通向未来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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