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守仕

在阳关渥洼池湿地以南，一座沙山自东向西横亘，与远处终年积雪的阿尔金山遥相呼应，共同勾勒出湿地壮阔而独特的背景画卷。每次途经湿地，这座沙山都会映入眼帘，但是鲜有机会近距离一睹沙山的真容。

去年深秋，为了考察南沙山天然梭梭林的分布状况，我们驾驶着能在沙地自由驰骋的摩托车，穿越黄沙湾来到南沙山脚下。驻足仰望，我不禁为眼前景象所震撼：山坡上，郁郁葱葱的梭梭树，星罗棋布。

当我们攀上南沙山顶时，眼前的景象令人目不暇接。只见柔软的沙峰高低错落，峰峰相扣，构成一幅奇特的沙漠画卷，恰似古诗所诵：“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连绵起伏的沙坡上，流动的沙丘勾勒出优美的月牙曲线，在斜阳的映照下折射出迷人的光芒。

翻过两座峰顶后，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整片沙坡上巍然挺立着大片梭梭树。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沙海中，竟有如此壮观的天然梭梭林。它们或独立成林，或簇拥而生，有的高达三四米，树干粗达十多厘米，枝繁叶茂得让人完全忘记它们是扎根在流沙之中。这些梭梭树干铁骨铮铮，树冠如伞状内敛圆润。当我们怀着惊喜与敬畏靠近时，眼前突如其来的景象让所有人红了眼眶：有的梭梭树横卧在流沙中，躯干已被烈日炙烤得焦黑，树梢却依然倔强地向上生长；有的梭梭树根部裸露盘曲，却在嶙峋间滋生出翠绿的新枝；有的梭梭树根被风沙无情地扯出，裸露于流沙之上，树干依然高昂着头颅；有的梭梭树在风沙的肆虐中一次次抗争，最终将身躯塑造成一道不屈的波浪线；更有梭梭树半截已然死去，半截依然活得那么坦然、坚毅……

在继续前行的路上，我们遇见了更多千姿百态的梭梭树：有的树干看似枯朽多年，手指轻触即化为齑粉，但却在几步之远的流沙中又冒出嫩绿的新芽——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有几根细如发丝的“毛根”如引线般连接着逝去与新生；有的树干虽粗壮，中间却被风沙侵蚀成空洞，但它不屈的脊梁依然挺立，树冠依然绿意盎然；有的树干在与风沙的抗争中弯曲成“几”字形、“口”字形、“螺旋”形、“麻花”形……每一道曲线都像是唱给生命赞歌的音符；有的树干与树根相互缠绕、彼此扶持，只为新生命能够茁壮成长；有的树根裸露在流沙外，却如游龙般向前蜿蜒爬行一段后又钻入沙中，如此反复延伸十余米后，最终将新生命高高举起……

在风沙肆虐与地表高温的双重考验下，这些梭梭展现出的生命力如此震撼人心。这是梭梭的奇迹，是南沙山的奇迹，更是大自然的奇迹。数十年来，或许更久，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中，梭梭以惊人的生命力在这片沙山上快乐地生长着。

虽然我们也目睹了令人心痛的景象——某些沙坡上，有成片的梭梭在经年的干旱中永远失去了生命，灰白的树干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目的光芒，但就在这些枯树旁，又有成片的幼苗从流沙中探出稚嫩的脑袋。我们深信，这些顽强的生命必定会以蓬勃的绿意唤醒这片土地。

这段短暂的考察，让我们得以窥见南沙山梭梭的生命密码，它们是自然给予湿地最珍贵的馈赠，更是湿地得以存在的安全屏障。而我执着地相信，我们遇到的不仅是一棵棵普通的梭梭，而是一座座生命的雕塑，更是一件件活着的生命标本。它们在风沙中舞动的身影，是我见过的最动人的自然诗篇。

归途中，南沙山的轮廓在视野中渐渐模糊，但山坡上那些梭梭的身影却在脑海中愈发清晰，恍然间，我仿佛听到了一曲来自沙海的生命赞歌。在这片沙海中，每一棵梭梭都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诠释着生命最本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