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衢州日报
厉向军
搬家数次,许多旧物已离我而去,这支竹笛如影随形,伴我走过了四十年的风雨历程。每当我轻轻执起它,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便如潮水般涌来,清晰如昨。
上世纪50年代末,父亲从师范学校毕业,踏上了光荣而神圣的人民教师之路。在那个年代,教师资源匮乏,父亲不仅要教授语文、数学等主课,还要兼任音乐、思想品德和体育等副课,真正是身兼数职,全能型教师。
父亲多才多艺,对多种乐器有着深厚的造诣。吹笛、拉二胡、弹风琴,他样样精通,信手拈来。正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我从小就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特别是那悦耳动听的笛声,时而清脆悠扬,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又低沉婉转,让我如痴如醉。我常常想,如果我也能拥有一支这样的竹笛,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十二岁那年,我读小学四年级。一天黄昏,我放学回家,恰好父亲从市里培训归来。他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故意把行囊护在身后,问我:“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我踮起脚尖,好奇地想要一探究竟。只见父亲像变戏法一样,从行囊中捧出一支短竹笛,笛尾还系着崭新的中国结穗子。他小心翼翼地递给我,说:“好好学!”我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竹笛啊!
那夜,月光如水,洒满后院,我们父子坐在葡萄架下,父亲耐心地教我如何用气息唤醒沉默的竹管。他说,笛子是有灵性的,你对它用心,它便以歌声回报你。在父亲的悉心指导下,我迫不及待地开始尝试吹奏。我鼓着腮帮子,吹出了第一个音——“嘟……”这个音有些生涩,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也引来了父亲爽朗的笑声。父亲告诉我,他小的时候,也是我爷爷教他的,光是能吹响笛子就要学上好几天呢。
我从最简单的儿歌开始练习,父亲说儿歌的韵律简单,对于初学者来说是最好的入门教材。他专门为我找来了《读书郎》《卖报歌》《蜗牛与黄鹂鸟》等歌谱。也就是在那时候,我学会了识谱。
从此,竹笛成了我最忠实的伙伴。晨光熹微时,我对着露珠练习吐纳;暮色四合时,我就着晚风琢磨指法……我还清晰地记得,在小学五年级的元旦文艺汇演上,我和班长在白石镇的电影院为近千名师生表演《踏浪》。班长唱歌,我给他伴奏。聚光灯下,我的手心沁出了汗珠,但当我捕捉到观众席中父亲鼓励的目光时,忽然就找回了在院子里吹笛的从容。一曲笛子伴奏《踏浪》,赢得了台下师生如雷般的掌声。校长向我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小小年纪能吹得这么好,不简单呀!”
当时在金华上师范学院的哥哥看我如此痴迷于吹笛,也给予了我很大的支持。他省下伙食费,为我买了名家陆春龄的《笛子独奏曲》,邮寄给我。哥哥还在书上签了字,“让笛声伴你成长!”从此,从吹奏《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故乡的云》等流行歌曲到《小放牛》《姑苏行》等独奏名曲,笛孔里流淌的不仅是音符,更是一个少年成长的足迹。
在初中时,因为我会识谱,音乐老师还让我上台给同学们进行视唱练耳的教学。这些都是吹笛识谱为我打下的坚实基础。
前不久,县作家协会举办小组活动,秘书长让我吹上一曲。由于长久没练习,我的指法显得有些生硬,气息也不如以往流畅。但当我吹起《十五的月亮》时,还是让大家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
如今,竹笛已旧,漆色斑驳,音孔处因常年摩挲而显出了光泽。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但笛声依旧悠扬。每当我吹起它,便仿佛看见父亲站在暮色中,微笑着听我吹奏那些简单的曲调。他的一头白发在风里轻轻摇晃,那画面永远定格在我的心中。
笛声里,永远住着那个十二岁的少年,和他对音乐的热爱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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