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陌

　　那天，我正在公司洗手间洗手，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小袁有些“幽怨”地看着我：“最近没见你骑车啊，我一个人很孤单呀！”“哎，得过一阵子才能骑车了！老丈人和丈母娘过来玩一段时间，我的爱驴被征用了，最近只能坐班车上下班啦！”我解释道。别说，这被人惦记的感觉还挺好！

　　我和小袁是同事也是骑友。最开始我是坐班车上下班，他则是骑车，经过乡间的小路，经常会在上下班路上拍一些美美的风景照发朋友圈。我和其他同事们虽然没走过他走的路，却见过那条路上的河与桥，也常常给路边的花花草草与鸟儿们点赞。后来有一天，我有事临时回家，借了小袁的电驴，在他的指引下抄近道骑回家，于是我也认识了路上的那条河：它宽阔却无声，缓慢流淌着，两岸不算太陡的斜坡上散乱地开着一些不知道名字的野花，河里有欢快嬉戏的野鸭和野蛮生长的菱角藤，河外有鱼塘、稻田、菜畦。河边树梢上栖息着成群的鸟儿，或舒缓或急切地嬉笑怒骂着。

　　尽管我在小袁的朋友圈上看过这条河的很多照片，但亲临了才感觉到，我从未真正认识这条河。“河边的风景真不错！”我再见到小袁时跟他感慨道。小袁颇为自得，仿佛那条河是他的私产：“那当然！”旋即，他又盯着我认真地说：“其实你也可以骑车上下班啊。骑车就不用被班车那刻板的时间与固定的路线所束缚，你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来了兴致甚至可以即兴拐入一条从未去过的小路。那些风景你想看多久就能看多久！”我其实早有此意，但还是吃了一惊：“天哪，你怎么句句都说到我心上了。”

　　没过多久，我真的买了一台电驴，开启了骑车上下班的日子。从此，那蜿蜒在路旁的紫色牵牛花、摇曳在风里的柳枝、被惊动后慌忙逃窜到河里的水鸟、映在河面上的晚霞，不再与我无关。没过多久我就在上班路上偶遇了小袁，他盘腿坐在河堤上的水泥路上，手里拿着一张饼，慢慢地嚼着饼也嚼着风景。我催他：“还不走吗？快迟到了。”小袁拍了拍他身边的路面：“别绷这么紧，松弛一点嘛！来，坐会儿！”我于是也坐了几分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末了，他建议我以后上班可以早些出门，留出十分钟在河堤上看看风景。

　　第二天，我没让他失望，果真提前了十分钟出门；这个决定也没让我失望，十分钟让我丢掉了上班迟到的焦虑，能够从容地把河边的一切风景装进眼睛里。从那一天起，我上班的预算就多了十分钟，与河相处的十分钟。早上的河面蒸腾着蒙蒙的水汽，路边青草皆衔着晶莹的露珠，鸟儿的叫声充满着欢喜，一切都让人感动。我和小袁常常会聊聊对身边人和事的见解，聊得最多的是工作——很奇妙，我们的工作都忙碌又费神，按理说上班时间以外是不想讨论的，但在这里不一样——我们谈的虽然是工作，但身与心皆在河边、皆在工作之外，感觉无比轻松。多少委屈和苦闷被分享、被倾听、被彼此宽慰，人的心胸也如河面一样开阔起来。聊到最后，小袁常常顺着河流挥一挥手：“没什么大不了的，放轻松，一切都会随着河水东流而去！”

　　上善若水。在纯澈温柔的河边，有一些忧愁悄悄地被治愈了。原来我以前不光是没有真正认识这条河，也没有真正认识小袁。工作时间那个干练、高效的小袁，竟也有如此松弛、如此恬淡的一面。用他的话来说，人要张弛有度，才能行稳致远。

　　“叮，叮，叮……”班车上假寐的我被微信的提醒声惊醒，打开一看，原来是小袁发来了三张清晨河景照，那朝阳、那草树、那河水，依旧是那样熟悉动人。下个星期，我又可以再回到河边了。

　　插图 王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