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建省福州市区沿高速一路向南，尽头是一片蔚蓝的海。这里常年可以看到绿树、海鸥、沙滩，以及6台一字排开的核电机组。

“1至4号机组采用二代改进型成熟核电技术，在2014至2017年间先后投运。5号、6号机组采用中国自主研发设计、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三代压水堆核电技术，是全球首个‘华龙一号’示范工程。”指着眼前的机组，39岁的中核集团福建福清核电有限公司高级模拟机教员曹宇华告诉记者。

1996年，由我国自行设计、建造和运营管理的第一座压水堆核电站秦山核电站的二期主体工程还在建设，工程设计装机容量为两台65万千瓦压水堆核电机组。曹宇华说：“那时大家已经在讨论，什么时候中国人能有自己的百万千瓦级核电机组。”

如今，在东海之滨的福清兴化湾，一台台核电机组澎湃的电能，让这一梦想成真。

2024年，福清核电站迎来安全运行10周年。曹宇华感叹道：“从追赶到并行，再到超越；从技术引进到自主创新，再到项目出海……年轻一代核电人已站在了中国核电自立自强的潮头浪尖。”10年来，福清核电累计培养出100余名“华龙一号”操纵员，他们平均年龄不到35岁。

永不“生锈”

作为第一个“华龙一号”主控室的女性操纵员，曹宇华被称为“华龙一号”全球首堆首位“女黄金人”。

20世纪80年代，中国大陆首座大型商用核电站大亚湾核电站选送骨干，远赴海外接受核电技术培训。那时，人均培训费用折算成黄金，重量接近一个成年人的体重，核电“黄金人”由此得名。

如今，“黄金人”已成核电站操纵员的代称。他们是机组下达指令的“大脑中枢”“决策中心”，肩负着维护机组正常运行的重要职责。

“黄金人”的成长，要走过艰辛而漫长的淬炼之路。从通过选拔参加初级培训，学习核电站基础、设备系统和机械设备知识；到通过在岗培训熟悉核岛、常规岛和电站辅助系统；再到模拟机实操培训；之后经过笔试、口试、现场考试和模拟机测试，获得操纵员执照；最后是在核电站的主控室随有经验的操纵员进行不少于3个月的“影子培训”，培训合格后才能成为一名在主控室操纵核反应堆的操纵员。

在主控室积累两年工作经验后，操纵员可以参加学习高级操纵员选拔，合格后学习高级操纵员理论和模拟机培训，再经过一系列考试，才能获得高级操纵员执照。从2008年到2019年的11年间，曹宇华先后参加了三种堆型的理论知识和现场实践学习，通过近百场淘汰率极高的测验考核后，最终取得了三种堆型的操纵员资格、两种堆型的高级操纵员资格。

即便如此，获得“黄金人”这张“入场券”也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根据规定，操纵人员离开岗位6个月，执照自动失效。即使持续在岗，每年也必须参加10天的模拟机培训，定期要重新进行更换执照考核。

“我们要做国之重器永不‘生锈’的‘螺丝钉’！”曹宇华说。

永不失误

“我们在主控室里随时监控反应堆的运行状况，并在出现故障时迅速作出‘正确’反应。”提到“正确”，“华龙一号”首批高级操纵员林真用了重音。

林真带领记者经过数道安检，进入到与反应堆安全壳一墙之隔的主控室中。主控室内的仪器并不多，一块大屏幕上显示着各种运行参数，与屏幕相对的是两排操纵员工作站，摆着20余台电脑。几位当班的“黄金人”正全神贯注盯着大屏幕上的各项参数。

“在最少的人员配置情况下，主控室中有4个人——反应堆操纵员、汽轮机操纵员、副值长、值长，其中副值长和值长必须要有高级操纵员执照；监控工作期间不能误触碰控制室里的任何按键。”林真告诉记者，核电机组运行成千上万的数据通过全数字化的控制系统被输送到主控室内的显示屏上。

“反应堆是否启动”“装置运行是否安全”“电力是否正常传输到了用户”……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参数，是“黄金人”感知的“神经”。

在控制室内一个靠墙的架子上，整齐摆放着几百本规章制度，对运行人员的操作有着严苛的规定。即便是操控一个具体按钮，都精确到了左手还是右手。“之所以如此严格，因为我们要杜绝任何‘人为失误’。”林真说。

林真记得2020年11月27日——5号机组首次并网的日子。

“请注意，请注意，‘华龙一号’全球首堆福清核电5号机组首次并网成功。”当日0时41分，福清核电的“黄金人”们透过广播向世界宣布了这个历史性的消息。

“那一刻，主控室里只有轻轻的掌声，很快便又回归平静。”林真告诉记者，因为任何声音都可能会掩盖设备发出的提示音。

“那一刻”也是林真这10多年来工作的缩影。一丝不苟、不容有失，“零失误”是最难却也最重要的坚持。

永不止步

进入福清核电工作的15年里，林真见证了福清核电从土建施工到调试启动，再到商业运行的全过程，自己也经历了现场值班员、操纵员、高级操纵员、“华龙一号”操纵员、“华龙一号”高级操纵员、副值长、值长、运行三处副处长的成长。

以厂为家的日子里，“黄金人”终日要在主控室内，盯着屏幕对着枯燥的数字和随时间变化的曲线守护核安全……林真感叹，对于不少核电人来说，成为“黄金人”不易，成为“黄金人”后，更不易。

在林真看来，“黄金人”之所以就像一群不知疲倦、永不止步的攀登者，“只因山在那里”。

2020年1月，曹宇华转岗到培训处工作，担任“华龙一号”专职模拟机培训教员。把自己钻研的运行操作知识传授给未来的“黄金人”。

指了指眼前刚刚开发完成的“操纵人员智能培训系统”，曹宇华期待，“能有更多新一代的核电人勇立潮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