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润

　　从戏剧领域转战电影创作但仍不忘剧场舞台的饶晓志导演，对话剧《杏仁豆腐心》这部作品可谓情有独钟。由他创立的“晓年青剧团”如今扎根北京回龙观艺术中心，自主经营“晓”“回”一大一小两个剧场。此次饶晓志将这部由他导演、程怡和宇文秋实主演，根据日本岸田戏剧奖获得者郑义信代表作改编的《杏仁豆腐心》搬上“回剧场”，从前厅设计到舞台置景都注入巧思。

　　和饶晓志以往原创作品饱含辛辣嘲讽与黑色幽默的风格不同，《杏仁豆腐心》剧如其名，是一部融合了苦涩与微甜、柔软与脆弱的沉静内敛深情之作。剧中只有两位演员，故事发生在圣诞前夜，一对生活在底层的恋人小夜子和达郎决定分手，他们在收拾即将搬离的出租屋时，聊起昔日种种点滴小事，也将深埋在彼此心底的秘密一层层揭开。

　　该剧此次在“回剧场”上演，观众从进入前厅居酒屋风格的互动区，触摸“杏仁祈愿墙”上的温暖留言，便已踏入小夜子与达郎的记忆迷宫。舞台设计以“光临小夜子的家”为核心理念，在可360度旋转的主舞台上打造了一间四面开放、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观众环坐在四周，能以极近距离捕捉角色展示的生活细节。以“杏仁豆腐”“关东煮”“乌冬面”命名的观众席分区，对应着剧中情感，构建起具有隐喻性和沉浸感的演出空间。杏仁豆腐的细腻与脆弱，如同小夜子渴望被理解的温柔；关东煮的慢炖过程，暗喻达郎内心的自我煎熬；乌冬面的温热，则象征两人试图重建的情感联结。这种感官联动打破了观演边界，体现出创作者的别具匠心。

　　已经多次出演该剧的两位演员程怡、宇文秋实，在这样近距离的舞台上表演，其细腻动人的内心变化和暗潮涌动的浓烈情感，也更容易传达给现场观众。达郎吞咽清酒时喉结的颤动，小夜子指尖摩挲毛衣时的神经质抖动，甚至两人呼吸交错的微妙节奏，都撩动着观众的情感。

　　整个演出虽然没有曲折的故事情节和激烈的戏剧冲突，但伴随着这对昔日恋人不断深入交谈和敞露内心，痛苦、寂寞、欢笑、失落……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涌现。原生家庭、两性关系、生存压力、内心隐痛……这是小夜子和达郎充满无奈与伤感的人生处境，也是这个时代很多人面临的心灵困境。

　　《杏仁豆腐心》在中国曾有过各种不同的演出版本，相比起“在日朝鲜人”郑义信在原著剧本中流露出的日本泡沫经济破裂后带来的极具切肤之痛的破碎感，饶晓志导演的这版更具温暖治愈的力量。也许这是他有意为这碗过于苦涩的“杏仁豆腐”加上的“暖心糖水”，让人不至于在太过“丧”感的低气压中心碎。剧终时，雪花与樱花洒落在剧中人身上，也飘落至观众席，将日式物哀美学与中国留白哲学融合，更让人感悟到，剧场最动人之处，不仅在于剖开了生活的残酷真相，更在于能够容纳这些苦难和破碎。或许正如那碗需要耐心等待凝固的杏仁豆腐，生活的回甘，永远诞生在苦涩沉淀后的澄明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