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炳宽〛

老李酷爱自行车。年轻时家里条件一般，买不起永久、凤凰、飞鸽等名牌车，索性买了一辆本省产的梅花牌二八大杠。

车子买回来，老李好一顿包装。车辐条交叉处，用笔记本红塑料皮剪成铜钱大的圆贴夹在上面，两个车轴拴上了五彩的轴刷，轮子转动起来特别好看。车子的大梁和斜梁等处也不含糊，均用绿色的电工用无黏性塑料带认真包扎起来，推按式车铃也换成了上下按动的转铃，按一次能响好长时间。为避免撸圈闸磨损后车圈，又买来抱闸替换上去。老李把自行车打扮得像个新媳妇，骑上去别提有多美。

老李在乡政府上班，几乎天天下乡，自行车是代步工具。老李对这个“媳妇”的关爱胜过自己老婆。他坚持“三不骑”：坡路不骑，要下车推着车子走；遇见小河不骑，得扛起车子蹚过河；雨天也不骑，别把车子给淋着。每半年，老李还会把前后轮子相互调个个儿，以保证两个轮子能够均匀承重。针对乡村道路中间高、两面低的特点，老李还定期将车轮反转180度，避免轮胎只磨损一面。如此这般珍惜，结果是，车子买回快一年了，还像新的一样。

老李说，这自行车骑的时间一长，“主仆”间就会产生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默契与灵性。私下谁动了老李的车子，他只要骑上去就会发现。一次公休日，老李上山采蘑菇，自行车放在家里。第二天骑车上班时，发现车子不对劲，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也说不清楚。忙问老婆是不是有人骑了车子，老婆告诉他昨天邻居借车去了趟街，老李就像揭开了一个千年之谜，这才松了口气。

转眼间这辆自行车陪伴老李已近十个年头，自行车带给他太多太多的快乐，但也有让他难以释怀的愧疚。

儿子6岁那年，老李像往常一样，公休日闲不住，约朋友上山踏青采蘑菇。儿子和几个小伙伴，推着老李的自行车去学校操场学骑车。老李回来，见车把子和脚蹬曲柄都摔歪了，一时火起，对低头不语的儿子怒吼道：“以后你不准动我的自行车！”

从此，老李的自行车再也没有损坏过。

后来，老李被调往外乡工作，不再骑自行车上班了，这辆陪伴他20年的心肝宝贝就此闲置起来。

一次，读初中的儿子告诉妈妈，同学们周日要去海边游玩，妈妈为儿子准备了好多小食品和矿泉水。

第二天上午快9点了，老李发现儿子还在卧室看书，就跟老婆说：“孩子的活动取消啦？”

老婆淡淡地回道：“大家都骑自行车去，我们儿子不会骑。”

老李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没再说话，低头走进书房。

几十年后，老李退休了，心里头那个愧疚的心结却始终没能打开。退休后的老李有了新的嗜好，有事没事总喜欢逛商场。这天，老李逛到一山地自行车卖场，认真地观望，突然眼睛一亮，见角落处摆放着一辆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车，打听价格，880元，老李甚喜。

周末晚上，老李和儿子闲聊：“我今天逛商场，看到有卖二八大杠自行车的，不贵，明天我把它买来，咱俩去体育场遛一圈儿？”

儿子启齿一笑：“爸，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骑自行车啊！”

老李的满脸笑容，瞬间消逝于茫然之中，倏尔眼眶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