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沈阳晚报

　　□詹德华

　　三月三日天气新，

　　长安水边多丽人。

　　态浓意远淑且真，

　　肌理细腻骨肉匀。

　　绣罗衣裳照暮春，

　　蹙金孔雀银麒麟。

　　……

　　这是杜甫《丽人行》里的句子。开元天宝年间的大唐，是让人羡慕的，帝国的危机其实并不远，但此时却正是大唐安居乐业的祥和之时。盛唐有着盛唐的风骨，也有着盛唐的奢华。此时的长安，每当春意正浓，达官贵人有到曲江岸边踏春的习俗。三月三日，是中国人的一个特别的日子，繁花似锦，春风浩荡，水滨宴饮。比大好春光更夺人眼球的，是三五成群莺声笑语的游春人。在这些人中，那些衣着朴素的人自然难以引发关注，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这一队华服浓妆的骑马美人。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一千多年前，如果当时有摄像机或者照相机，或许留下的是我们看到的不一样的大唐。这种遗憾，只能通过古人生花的妙笔来呈现。最有资格用诗圣杜甫这首《丽人行》来题画的，恐怕就是著名的《虢国夫人游春图》了。

　　在辽博的几次“重磅”大展中，人们有幸能与这样一幅摹状盛唐风貌的画作面对面。这幅《虢国夫人游春图》，原为唐代画家张萱所作。辽博藏本为宋代摹本。虽为摹本，但因临摹者技艺高超，因此保留了原作神韵，让我们得以看到张萱这位开创一代画风的盛唐画家的高超画技。

　　张萱，盛唐画家，是唐代最具盛名的仕女画大家。京兆（长安，今西安）人，开元年间曾任史馆宫廷画家，擅长人物画，尤工仕女、婴儿画。有时亦画贵公子、鞍马屏障，对亭台、林木、花鸟，皆穷其妙，可谓全才。张萱所画仕女，丰颐厚体，开盛唐“曲眉丰颊”画风。张萱的真迹罕见，现只有摹本的《捣练图》《虢国夫人游春图》《武后行从图》（传）等作品流传于世。

　　《虢国夫人游春图》画面再现唐玄宗宠妃杨玉环的三姊虢国夫人及其眷从盛装出游的场景，也就是杜甫诗中所描写的“丽人行”。

　　虢国夫人（？—756），蒲州永乐（今山西芮城县）人。早年随父居住在蜀中，初嫁裴氏为妻，裴氏早亡。杨贵妃得宠于唐玄宗以后，请求唐玄宗将三个姐姐迎入京师。《旧唐书·列传第一》记载：“有姊三人，皆有才貌，玄宗并封国夫人之号：长曰大姨，封韩国；三姨，封虢国；八姨，封秦国。并承恩泽，出入宫掖，势倾天下。妃父玄琰，累赠太尉、齐国公；母封凉国夫人；叔玄珪，光禄卿。再从兄铦，鸿胪卿。锜，侍御史，尚武惠妃女太华公主，以母爱，礼遇过于诸公主，赐甲第，连于宫禁。韩、虢、秦三夫人与铦、锜等五家，每有请托，府县承迎，峻如诏敕，四方赂遗，其门如市。”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杨妃一家都因其受宠而富贵起来，同时也跋扈起来，虢国夫人也不例外。唐人张祜曾有诗描写虢国夫人的美貌和所受恩宠：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见天子却不化妆，只是描了一下眉毛。既对自己的美貌自信，同时根本不顾及君臣之礼。虽然诗中带讽，却让虢国夫人成了“素面朝天”这个成语的源头。

　　因此，虢国夫人游春，一定是最拉风的存在。从画面上看，画中连镳并辔者为八骑九人，构图前疏后密，作锥形前行，整齐中带着变化。一身着男装的仕女手挽缰绳，闲散自在地策马走在最前边。其后跟着二女官，稍前的一个女装打扮，骑菊花青马，头梳长发髻，身穿胭脂红窄袖衫，下衬红白花锦裙。着男装的女官乘黑色骏马，穿浅白色圆领窄袖衫，在黑马的映衬下格外醒目。稍后有两骑浅黄色骏马并行，一般认为下方的为虢国夫人。她手持缰绳，头梳“堕马髻”，身穿浅青色窄袖上衣，披白色花巾，双目前视，神态自若。右上方的为秦国夫人，此刻正注视着虢国夫人，像是正在与虢国夫人交谈。最后是三骑并行，居中的一位妇女，高耸的发髻上簪着宝钿，仪态同样雍容华贵，怀里搂着个女孩，勒马缓步而行。她左边的骑马侍从也衣着男装，紫色衣，所骑之马为枣红色。当然，关于哪个是虢国夫人，说法不一，辽博在“又见大唐”特展时，还曾经做过“谁是虢国夫人”的征集。

　　且不论哪位是虢国夫人，从整体画面看，全画构图疏密有致，错落自然。图中用线纤细，圆润秀劲，在劲力中透着妩媚。画面中形象刻画得严谨细致，人物面容丰满，体态丰腴，体现了盛唐时期的审美。这样一幅画，浓艳而不失其秀雅，精工而不板滞。非大家无法能做到这一点。

　　此图原作曾藏宣和内府，由画院高手摹装。在两宋时为史弥远、贾似道收藏，后经台州榷场流入金内府，金章宗完颜璟在卷前隔水题签“天水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指为宋徽宗赵佶所摹。不过，据学者考据，此件技艺高超的作品可能是宋代画院名家所代笔，未必是赵佶亲手摹写的。倒是这金章宗的一行瘦金体，与宋徽宗本人书写的字迹相比，几可乱真。卷后有王铎题跋。

　　当然，这幅铺张的画面背后，却是帝国的危机，烈火烹油之后，真的是大厦将倾。天宝末年，唐玄宗及朝内上下过着荒淫无度的生活，这幅游春图从画面上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杨氏一家势倾天下的奢侈生活，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统治阶级的骄奢、淫逸。花团锦簇的背景，不仅仅是春光的明媚，或许是即将到来的帝国崩塌。

　　而不再以功臣、良将、孝子、列女为创作题材的画，使得这一时期具有富贵之气的仕女人物画颇具风格。可以想见，除了从画中一窥古代宫廷贵族生活，那种丰满的、闪烁着青春活力的热情和自由，渗透在盛唐文艺作品之中。虽然穿越千年，但依然能从卷轴中感受到那个春天的大唐，那种典雅富丽、雍容自信、乐观向上的盛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