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中国经营网

本报记者 杨井鑫 北京报道

“过去是企业求着银行贷款，如今却变成了银行追着企业放贷。特别是中小银行，由于贷款利率缺乏竞争力，客户流失现象越来越严重。”近日，一家股份制银行武汉分行的高管黄涛（化名）坦言，面对今年“开门红”的贷款投放任务，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黄涛的焦虑，正是当下中小银行集体困境的一个缩影。随着商业银行净息差的持续收窄，中小银行的生存压力日益加剧。由于资金成本高于国有大行，而信贷市场的利率水平却不断下降，中小银行在信贷投放中竞争力减弱。客户流失、贷款市场占有率下滑、盈利能力以及资产质量承压，成为中小银行不得不面对的严峻现实。在这一背景下，中小银行不得不重新思考自身的定位，寻求差异化和创新化的生存之道。

信贷价格劣势

黄涛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该行与当地一家制造企业合作了十多年。由于项目投资需要8000万元的贷款，企业找了多家银行进行询价。“我们行给到的最低年化利率是3.2%，而一家国有大行报价直接在3%以下。”

黄涛表示，该业务最终被国有大行拿下，随之而来的是企业很多新业务也陆续转到了这家国有大行。“企业内部财务成本有明确考核，市场很透明。当前多数资质好的企业在贷款上都会优先考虑与国有大行合作，然后再筛选股份行进行合作。”

“当企业与多家银行合作时，有的企业会因为股份行的贷款利率高，在获得授信之后却不提款。这种情况越来越常见，现在银行还要上门求客户用贷款。”黄涛说，“企业为了维持和银行的良好关系，会酌情使用部分贷款，但是额度上也不会足额使用。银行业越来越卷，中小银行更是如此，但越卷越难推进业务。”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中小银行客户的流失不仅仅局限在对公客户，普惠类客户的流失同样严重。国有大行的“下沉战略”以低价抢走了原本中小银行的客户，这种降维打击让中小银行在普惠类客户的拓展上只能另辟蹊径。

2025年2月13日，央行发布了2024年四季度货币政策报告。报告数据显示，自2019年以来，中资大型银行贡献了全部新增人民币贷款的比例由35%以下升至2024年年底的52%以上（上升幅度超过17个百分点），中资中小型银行占全部新增人民币贷款的比例则相应由2018年的53.74%降至2024年年底的37.61%（下降幅度超过16个百分点）。

一家券商分析师认为，由于银行业净息差收窄，此前很多银行都选择了“以量补价”策略，但是股份行贷款定价高，这让“起量”的难度不小。

中小银行的生存压力从部分银行2024年业绩中有所体现。2025年1月26日厦门银行（601187.SH）公布2024年业绩快报。报告显示，截至2024年年末，该行实现营收57.61亿元，同比增长2.82%；归母净利润25.94亿元，同比下降2.61%；全年贷款及垫款总额2054.58亿元，较上年年末下降2.02%。

“根据测算，2024年上市银行信贷负增长属于个别情况，但是上市银行的贷款增速下降是一个趋势，中小银行表现更明显一些。”上述券商分析师认为，在当前形势下，市场整体信贷需求不足同时客户流失，是中小银行信贷规模增速放缓的原因之一。

资金成本压力

中小银行贷款定价相对较高导致客户流失，而资金成本高是其中的关键。到底国有大行和中小银行的资金成本差距有多大呢？

银行业绩报告数据统计，2024年上半年，国有大行中邮储银行（601658.SH）的资金付息率最低，而生息资产收益率最高，两项指标数据为1.48%和3.89%。农业银行（601288.SH）的资金付息率为1.7%，较工商银行（601398.SH）、建设银行（601939.SH）和中国银行（601988.SH）都要低，而建设银行的生息资产收益率为3.55%，较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和中国银行要高。

股份制银行中，招商银行（600036.SH）的资金付息率为1.72%，与国有大行付息率水平相当。兴业银行（601166.SH）、中信银行（601998.SH）、浦发银行（600000.SH）、光大银行（601818.SH）等股份行的资金付息率都在2%以上，其中5家股份制银行的资金付息率超过2.2%，较国有大行高了近0.5个百分点。

从生息资产的收益率来看，兴业银行、平安银行（000001.SZ）、光大银行和华夏银行（600015.SH）4家股份制银行在4%以上，其中平安银行的生息资产收益率达到了4.79%。

“资金成本的降幅要比贷款利率降幅更慢。如果净息差持续走低，利润空间较国有大行更小，那么对中小银行的贷款投放压力是会更大的。”上述券商分析师称。

2025年2月21日，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公布2024年第四季度商业银行主要监管指标数据显示，2024年年末商业银行净息差为1.52%，而2023年年末的该数据为1.69%。其中，城商行的净息差降幅比较明显。

央行发布的《2024年第四季度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提到推动企业融资和居民信贷成本从“稳中有降”改为“下降”。对此，业内人士解读称，为了加大对实体经济支持力度，2025年金融市场融资的价格总体水平还会进一步下降。

惠誉评级亚太区金融机构评级董事薛慧如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2025年整体银行业的经营表现仍然承压，特别是有效信贷需求不足以及多次降息使得银行营收增速在低位徘徊。分银行来看，预计各家银行间的信用状况分化将进一步持续，尤其是位于经济相对不发达地区的部分中小银行。

“受区域经济、股东背景和客户基础的约束，中小银行负债成本较高，由此推升了这些银行的风险偏好，公司治理与授信标准也参差不齐，在房地产市场持续调整和居民收入前景趋弱的背景下，资产质量压力也将更为突出。”薛慧如认为。

差异化定位

面对严峻的市场形势，很多中小银行也在进行重新定位，转变经营策略和业务重点，通过差异化发掘更多机会。

针对中小银行降低资金成本的方式，薛慧如表示，资产端收益率更多地取决于实体经济有效信贷需求和贷款报价利率总体走势，因此中小银行将主要通过降低负债成本来缓解净息差下降的压力，除了下调存款利率以外，中小银行还将通过压降长期限高成本存款、管控结构性存款和大额存单以及提高活期存款和低成本主动负债占比等措施来合理控制负债成本。

黄涛则认为，中小银行通过单笔业务与国有大行竞争是很难的。目前不少银行不以单笔业务计算得失，而是考虑一家企业一揽子总体收益。“中小银行可以在单笔贷款利率上给到企业足够的优惠，但是企业也要在其他业务上让利，比如将企业户头和员工工资卡开在银行。”

“另外，中小银行还可以走个性化路子，专注于几个大的产业，研发更有针对性的金融产品，或者在业务模式上多一些创新，做一些国有大行空白领域和涉足较少的领域。”黄涛表示。

记者关注到，在中小银行面对客户流失、贷款投放难等问题时，也有一些银行加大了投资业务，以提升银行的盈利能力。国有大行在债券投资策略上比较重视资产配置，而中小银行则更侧重交易。

前述券商分析师表示，当前商业银行持有债券占比超过50%，并且投资增速在加快。在银行自营资金运用中，债券投资占比在不断提升。“由于2024年债市演绎了一轮牛市行情，部分中小银行在债券投资方面的收益是不错的。但是，一味地执着于投资业务也有风险，因为市场波动是不稳定的。”

“自2024年以来，在有效信贷需求不足以及净息差持续收窄的背景下，部分中小银行逐步加大债券投资业务，以弥补息差下行以及手续费与佣金收入低迷给盈利带来的持续压力。个别中小地方银行在债券投资过程中可能存在过度加杠杆以及对利率风险的不当管理，这不仅会扰动债券市场的整体稳定，也会加大中小银行自身盈利能力和资本水平的波动。监管已经多次提示相关业务的风险，并加强对部分银行的宏观审慎监管。”薛慧如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