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民

我不爱追剧，却熬三个通宵一集不落、一口气看完了电视剧《我是刑警》。说是悬疑剧，看便吊住“胃口”；言为警匪片，观之淋漓痛快；视作伦理剧，多半拴牢人心……《我是刑警》以侦破一连串凶杀命案故事，塑造了以秦川为代表的一代中国刑警形象。秦川似乎搅动了外界对刑警的口味，给人另类、别致、新鲜的感觉，我由衷认同导演的演绎，从秦川身上再见了从前的自己。

我曾也是个刑警。风餐露宿，吃苦玩命，那是刑警的众生相，可没有睿智头脑，在众人眼里你只是一介莽夫。破案若分等级，破命案可谓刑警心目中的终极考题，能拿下命案，当刑警的真有给自己续一次命的开怀。

这些天，翻开过往数十起命案的侦破笔记，字里行间恍若现场我冥思的沟壑。秦川在戏中说：“当刑警就是要展开想象的翅膀！”这话触动了我的泪腺。我曾说过同样的话，当年却遭麾下哄笑，说我之前坐办公室着魔了，大意只配写材料，不是当刑侦队长的料。老队长当年选人，敏锐属首要标准，刑侦破案斗智斗勇，方向走偏，纵然吃再多苦也是白搭，当刑警，破案才叫硬道理。

闵行一处老宅发生命案，一个女人半夜里被钝器砸死在姘头家床上。初始，定性情杀，线索绕着死者转，忙乎个把月，案子走进死胡同。而在姘头家窗沿觅得的一个鞋印被忽略了。那鞋印很特别，是双特制的劳保翻毛皮鞋。从一双鞋入手，一番周折，黄浦江里捞到那双鞋，水落石出，凶手是另外一个他。财杀定成情杀，破案难免走弯路。刑警冲冲杀杀，那叫矫情，玩脑子才是刑警的命。

上世纪末，黄浦江上发生特大系列抢劫杀人案。船老大受伤跳水爬上岸，队里请警界“马良”张欣画像，船老大眼里的歹徒削脸、鼠眉、披发，特征鲜明。如何以画觅人？《我是刑警》中，面对系列持枪抢劫杀人大案，秦川让手下摆“龙门阵”，刻画凶手模样，异曲同工。我让弟兄们“头脑风暴”。队员伟强说，凶手铆牢机帆船下手，十有八九熟识水上驾驶，可能跑过水上运输，会驾船。若是如此，他最有可能去过水上加油站，那里可作为排摸重点。一条黄浦江，水上加油站屈指可数。依据命案场景，想象的翅膀似“华尔兹”舞步，踩在点上果然曼妙。在浦东航头水上加油站，工作人员打量模拟头像，一眼辨别此人叫“小梁子”，宝应人，侦查员在派出所拿到“小梁子”照片，被害人确认凶犯无疑。最终，洗浴场里逮住凶手，也是侦查员们事先刻画凶手性格后预设的场景。别以为刑警都是五大三粗的主，刑警捏绣花针刺绣一样出彩，四两拨千斤才叫过瘾。论头脑，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也有，一如《我是刑警》中清江县刑侦队长扬雄审讯凶手怒言：“聪敏使在哪儿不好？偏去害人？”凶犯精明反衬刑警聪慧，歹徒狡诈彰显刑警机智，但歹人之智，以为身谋，刑警之智，以弘大怀。刑警的头脑，蹈仁义而弘大德。

秦川率直、真诚、宽厚，有那么一丝冲动，尚有不屑人情世故的迂腐，在我眼里，都是他睿智的心性底色，他的意志已然融入一份使命，真实的生命赢得崇尚，坦诚的灵魂值得体谅，爱恨情仇终究匍匐于事业的脚下，这得益于秦川那样刑警博大的胸襟。剧中秦川曾对义女说道：“当刑警，满脑子不光要有恨，更重要的是爱！”面对那些被无辜伤害的生命，望见那些祈求昭雪的目光，已然化为他一腔热血，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刑警的霹雳手段源自菩萨心肠。善良与大爱，正是刑警的生命底蕴。

在我眼中，一个心里装着老百姓的刑警，势必从爱他的手下做起，秦川就是。剧中的秦川言行毫不造作，对事不对人而嗔怒，惜下不服上而担当，凡此举动，常使我等过来人会心一笑，甚而流泪，乍看，是刑警的脾性，往深处想，那正是刑警的襟怀。

观剧，时不时与秦川心同振、情共鸣，因为从他身上服膺了我离任刑警队长时的感慨：当一名警察，你这辈子可能很后悔，可你是一名警察，没当过刑警，会遗憾一辈子。话听来颇有些酸，对我来说，却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