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学习时报

    在清朝，大学士陈廷敬的陈氏家族声名远扬。这个家族在山西泽州（今晋城），跨越明清两代，人才辈出，涌现出41位贡生、19位举人，9人中进士，6人入翰林。大学士陈廷敬更是在政治上多有建树，为清初社会的重建贡献卓越，备受康熙帝赞誉，称其为“是极齐全底人”。乾隆皇帝也曾亲书“德积一门九进士，恩荣三世六翰林”的楹联，彰显陈氏家族的荣耀。陈氏家族能成为北方显赫的文化大族，与其独特的家训和优良的家风密不可分。

    治本于农，诗书传家

　　历史上的泽州地区，“地接舜畊，故多务农”。陈氏家族在明末时已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家族，其财富积累的重要途径便是耕读。家族向来重视子弟教育，陈廷敬的祖父陈经济，特意建立家塾，教导子侄读书。他不以体罚威慑，而是以身作则，践行忠信勤俭的品德。

　　陈廷敬的伯父陈昌言在《先农坛》中阐述了对耕读的重视：“上治本于农，务兹稼与穑。敢云南亩劳，粢盛在黍稷。种种包元气，粒粒匪易得。民事不可缓，宵昼所当亟。无逸知乃艰，豳风其可则。姬历何八百，首重在民食。”认为农业是国家的根本，农事不可懈怠。陈昌言的弟弟，即陈廷敬的父亲陈昌期，也继承了这一家训思想。他回忆道，在明朝末年兄长在外为官时，自己依靠耕读管理家政，一点一滴积累起家族的基业。陈廷敬在编撰《陈氏家谱》时也写道“耕稼三百载，风义桑梓前”。

　　明清时期，陈氏家族堪称“世传诗赋重”的典范，有诗文流传的族人多达256位。陈廷敬曾总结家族诗书传家的特点，认为“其诗书仁义之泽源远流长，所钟祥而挺生者有由然也”。

    学有渊源，持家有道

　　陈廷敬的祖父陈经济，学识渊博，且为人笃孝尚义，在乡党中德高望重。乡人遇到争讼之事，常找陈经济断公道，他讲道理深入浅出，只需几句话就能调解好矛盾，让人心悦诚服。乡里人对他倍加尊崇，甚至有“宁为刑罚所加，不为陈君所短”的赞誉，可见其威望。

　　陈廷敬的父亲陈昌期是程朱理学的虔诚信奉者和实践者，他为学以穷经为首要任务，对《易》《礼经》研究颇深，尤其喜爱程子的《易传》。他一生言行皆符合经义，居家生活作息规律，对母亲孝顺有加，即便母亲去世后，依然保持早起的习惯。他生活简朴，不贪图享受，无不良嗜好，从不因小事鞭打僮奴，饮食简单，常穿破旧衣服，即便面对精美的食物也只是略尝辄止。清人赵士麟认为，陈昌期明白天道人事的原理，懂得盈虚消息的变化，一心积德。这种品德影响了陈廷敬，使其以清望受到朝廷重视，辅佐天子实现文治教化，泽被天下，这正是家学的体现。

　　陈廷敬的祖母范氏出身官宦家庭，自幼娴熟礼教。嫁入陈氏家族后，持家有道，侍奉婆婆尽心尽力。婆婆生病时，她不解发辫，亲自照顾，甚至为婆婆浣涤厕所。婆婆临终前，希望子孙能像范氏侍奉自己一样侍奉她，可见范氏妇道之贤。

　　陈廷敬的母亲张氏同样出身官宦名族。张氏孝敬长辈，家中清贫时，亲自承担烹饪缝纫等琐事。张氏子女众多，又要辛苦劳作，即便产后三日也会去侍奉范太夫人。家中米盐器物时常短缺，她常常卖掉簪珥来置办。张氏熟读经书，善于教子，陈廷敬入学后，张氏每晚都会点灯督促陈廷敬的功课，与塾师要求无异。在严格的要求下，陈廷敬得以学成出仕。

    乐善好施，泽被乡里

　　陈氏家族有着乐善好施的家风。陈廷敬五世祖陈修为人慷慨，不看重钱财，遇到生活困难的人，总是拿出钱财和粮食救济他们。对于那些无力偿还的人，他会毁掉借据，不再追究，因此被乡人传颂。

　　陈廷敬的曾祖陈三乐，孝友性成，行义夙具，喜周人之难，扶人之危。凡是有人前来求助，他都会邀请对方坐在槐树下的石头上，尽力满足其需求。即便自己手头不宽裕，也会想方设法周转，不让求助者失望而归。陈三乐去世后，每当遇到饥荒或有人因吉凶之事无力操办时，人们都会感叹，仿佛失去了慈爱的父母。

　　同治《阳城县志》记载了陈三乐救济乡邻的诸多事迹。在灾年，他减少自己的餐食，等待饥饿的人到来，让他们在槐荫下休息，并提供食物，往来的人络绎不绝，至今那槐荫下的坐石依然存在。有一年年末，陈三乐感染寒疾卧床休息，突然有人前来告急，他想要起身拿出钱财相助，母亲劝阻说风太大，可等到早晨再去。他重新躺下后，却辗转难眠，对母亲说，别人遇到急事来求助，每一刻都如同一年那么漫长。我担心此事无法入睡，这样我们两人都不得安宁。于是急忙起身，拿出囊中钱财给了求助者，笑着说，这下可以安心睡觉了。

　　陈廷敬之父陈昌期更是常年节衣缩食，储存盈余以备水旱之灾。在明朝末年兵荒马乱之际，他曾拿出全部的粮食储备，不惜毁家纾难。陈廷敬详细记录了此事：“先公治家勤俭，以其余赒给乡人。”康熙二十七年，关中发生饥荒，朝廷发放帑金赈济，陈昌期再次捐助钱粮。此事引起了清政府及官员的高度关注，乡人感恩戴德，甚至请求官府表彰。陈昌期得知后急忙阻止，然而乡人愈发感动，纷纷罢市辍农，向上级请求旌表建祠。最终，此事传到礼部，陈昌期请求停止表彰。礼部官员感叹不已，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但乡人对他的怀念和歌颂之情难以抑制，刻石记载其事迹的竟达三十多处。陈昌期临终之时，还拿出箧中的钱财换成米粮，救济邻里。即便当时诸子可能面临无食可吃的境地，他也毫不介意。

　　陈氏家族数代人始终秉持乐善好施的家风，这一家风也深刻影响了陈廷敬日后的施政。当时的人说，每当朝廷大臣集会议事，陈廷敬总是深思熟虑，议论的内容也对民生多有裨益。人们称赞他秉承圣主民为邦本的谋略，却不知他其实是深受家风的熏陶。

    清勤自守，不怀私心

　　陈廷敬的三世祖陈秀担任西乡尉时，以清操劲节闻名，深受上官推重和乡民爱戴。陈秀是陈氏家族家训的奠基人。他在明弘治年间任陕西西乡县典史时，因担忧子孙荒废学业，撰写教子诗词，强调“勤、俭、学、善、廉”，尤以“廉”为重。这些诗词成为陈氏家训的基础。如《南宫一枝花》：“爷今系宦途，儿独营家计。清勤爷自守，孝友在儿为。爷事儿知，浊富非吾志，宁怀一念私！享浊富徇利亡身，怀私心违天害理。”再如“修职业要如清献（赵抃），不贪财欲比元之（王禹偁）”，训诫后人为官要清勤自守，不怀私心。

　　陈秀之后，家族子弟通过科举入仕日益增多，因此陈氏家族愈加重视官德教育。例如，陈廷敬的祖母范氏就非常重视对后代的教育，陈昌言（陈廷敬的伯父）出仕后，她多次告诫他：为吏之道，以廉恕为本。御史以不愧朝廷耳目为得其职。陈昌言对母亲的教诲奉之唯谨，不敢稍有违背。他任职江南学政时，绝苞苴，杜请托，风教丕振畴昔，大力整顿风气。

　　陈廷敬初为官时起，他的父亲陈昌期就孜孜不倦以清廉告诫他。康熙元年（1662年），陈廷敬回家探亲，其父陈昌期了解了他为官的情况，说：“汝清品正尔难得！”陈廷敬每每回忆起父亲的这句话，都会感动流泪。陈廷敬的母亲张氏也时常写信训诫他。康熙四年，陈廷敬假满回京，张氏告诫他：“慎毋爱官家一钱。”至陈廷敬成为康熙朝重臣时，陈氏家族达到鼎盛。陈廷敬自述：等到我在京城为官，每次父亲有书信寄来，母亲也一定亲手写信来教诲告诫我。我能够一直兢兢业业、坚守本分至今，固然是因为主上给予的不同寻常的恩情，也是父母双亲的教诲才让我这样的。

　　陈廷敬的次子陈豫朋为清康熙甲戌年（1694年）进士，曾任筠连县知县、湖广省学政等职。陈豫朋在为《午亭山人第二集》所作跋中提到，自己学识浅薄，虽在仕途上不得志，但始终牢记先世清白传家的教诲，从未因受贿而身败名裂。集中又有忆先祖句曰：“不负当年过庭语，先公曾许是清官。”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理论研究所党委书记、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