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法治日报）

转自：法治日报

□ 本报记者 李娜 　　山东济南的冬日清晨，寒气漫过街巷，钻进外卖骑手的领口袖口。骑手后座的保温箱里，装着刚出锅的甜沫、烫手的油旋和香醇的咖啡……一份份热气腾腾的城市“烟火”，正通过这群“飞奔的人”一次次稳稳抵达。 　　在济南，日均100万单外卖、270万单快递穿梭流转，2.88万名网约车司机日夜奔波于城乡路网之间。新就业群体的工作状态，不仅关乎城市运行效率，更紧密连接着市民日常生活的幸福指数。 　　如何让这些“飞奔的人”无忧奔跑，安心“起飞”？连日来，《法治日报》记者走近济南新就业群体，聆听他们在社会保障、权益维护、城市融入等方面的心声与期许，探索新就业群体法治保障的破局之路。

社保“量身定制”

让保障合身护体

　　“遇到法律问题，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律师。”快递员纪林（化名）的手机里，存着一个特殊号码——社区法律服务工作联系点驻点律师王同鹏的手机号。 　　今年7月，纪林的同事在送件途中意外摔伤。正是在王同鹏的专业指导下，先收集工作证据申请劳动仲裁确认劳动关系，再申请工伤赔偿，最终顺利获得9万元赔偿款。 　　纪林所在的天桥区工人新村北村街道北村东区，是济南市加强新就业群体法律服务保障的一个缩影。针对快递员、外卖骑手等群体工作流动性强、聚集度高的特点，济南市委社会工作部、市法学会、市公共法律服务协调指挥中心协同联动，在社区党群服务中心、产业园区、“泉新泉驿”服务驿站等场所，共建了21家法律服务工作联系点，为新就业群体提供“触手可及”的专业法律服务。 　　数据见证需求：今年以来，这21家法律服务工作联系点已为新就业群体提供法律咨询和帮助296次，其中社会保障类咨询占比达45.6%；今年10月，济南市公共法律服务协调指挥中心依托济南市12345热线，专门增设“新就业群体法律纠纷”受理类别，通过“热线接诉—部门联动—专家研判—回访反馈”闭环机制，已成功处理近200件相关诉求，其中，社会保障类问题占比近35.97%。 　　为什么社会保障会成为新就业群体最迫切需要的法律服务领域？ 　　37岁的外卖骑手齐贤（化名）道出了心声：“我和平台签订的是每周一续的用工协议，没有正式劳动合同，也没有缴纳社保，现在年轻力壮能靠跑外卖赚现钱，可以后年纪大了，身体出了问题怎么办？” 　　齐贤的困惑，也是众多新就业群体的共同担忧。 　　记者了解到，在灵活用工模式下，众包、外包等形式模糊了劳动关系界定，部分平台借此规避社保缴纳义务，外卖骑手尤其是兼职外卖骑手，更容易成为社保“裸奔”的“重灾区”。 　　山东朗耀律师事务所律师张艳在济南市市中区同生里社区法律服务工作联系点驻点服务，她提醒新就业群体要重视证据留存。“外卖骑手要做好工作留痕，通过收集排班表、考勤记录等证据，向劳动仲裁机构或法院申请确认劳动关系。劳动关系被确认，可就社保补缴等问题申请劳动仲裁。仲裁机构会根据事实和法律作出裁决，维护骑手的合法权益。”张艳说。 　　如何破解新就业群体参保难题？山东财经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院长、教授罗微认为，需要为新就业群体“量身定制”社会保障政策，优化社保方案设计，让缴费基数和比例更具弹性，推行月缴、季缴、年缴等多种缴费方式，结合外卖骑手等群体的工作量、工作时间、工作连续性等指标细化缴费标准。同时，探索建立兼顾平台成本和劳动者权益的社保机制，鼓励头部企业率先示范，带动行业整体保障水平提升。

算法“向善立法”

挡住“隐形入侵”

　　平台的抽成计算、运价定价规则里，有没有“隐形入侵”？记者调查发现，这个问题是网约车司机最关心的话题。 　　12月17日晚9点22分，记者随机打车测试：在常用的网约车平台下单，11.09公里的路程，支付打车费用22元，驾驶员实际到账16元，平台抽成比例达27%。 　　据网约车司机王师傅透露，每单抽成在20%至27%间浮动，扣除0.5元电子信息费和平台抽成后，剩余部分才是司机的收入，而抽成的具体计算规则，平台并未明确说明。 　　记者就此咨询网约车平台客服，对方解释抽成比例受拼车、距离、时间等多重因素影响，具体计算规则暂不清楚。 　　“希望能更加透明，比如公开抽成计算规则、乘客支付金额、驾驶员劳动报酬显示等方面信息，让司机明明白白跑单。”王师傅建议。 　　当晚10点22分，记者换用了另一个此前未使用过的网约车平台打车返程，借助首次登录获得的6元优惠券，支付打车费用18.35元，驾驶员却收到25.02元，后台显示“本单不抽成”。 　　“这是因为我买了40元一天的平台免佣卡，不然一天四五百元流水，要被抽成120元左右。”网约车司机李师傅说，“平台的具体抽成规则我确实不清楚，但直观感受是，特惠单、低价单的抽成比例往往更高。” 　　运价定价方面，李师傅也有疑问。“出租车每公里运价2.2元，而网约车运价每公里只有1.3元至1.5元，低价竞争的成本不应该由司机承担。”李师傅举例，前一天他接到一个“一口价”订单，因堵车耗时2小时，最终收入不足50元，无法覆盖时间和燃油成本。 　　记者了解到，交通运输部2022年启动的交通运输新业态平台企业抽成“阳光行动”，明确要求各主要平台公司公布的最高抽成比例不超过30%。目前，济南网约车平台最高抽成比例未超过上限。 　　济南市城乡客运服务中心副主任耿大勇介绍，按照相关规定，网约车实行市场调节价，网约车平台公司应根据车型档次等运营成本因素合理确定运价，公开计程计价方式，并提前报相关部门备案。 　　“网约车运价与抽成问题，核心是多方利益的平衡。”山东省法学会交通法学研究会秘书长、山东交通学院交通法学院副院长张志文认为，破解这一难题需转变“事后监管”思维，通过立法明确规则、在技术中嵌入伦理、在治理中引入共商机制，将“算法向善”从理念转化为可审计、可追责、可优化的制度实践。用法治方法规范算法和运价定价，让规则公开透明，才能让网约车司机远离“隐形入侵”，推动行业可持续发展。

治理“双向奔赴”

迈向共治与自治

　　“加入网络主播协会后，我们有了反映问题、解决诉求的‘娘家人’。”山东汉唐臻品饰品有限公司总经理毕学堂感慨道，其公司有30多名网络主播，此前遇到的行业生态优化难题，在加入济南市网络主播协会后得到了有效反馈。 　　这一变化的背后，是济南创新服务管理新就业群体的实践探索。记者了解到，去年以来，济南强化“管行业也要管党建”主体责任，在现有道路运输、网约配送、快递、互联网、直播电商等市级行业党委的基础上，市委社会工作部会同各行业管理部门组建了网约车司机、网约货运司机、网约配送、快递员、网络主播5个新就业群体协会，首批吸纳112个单位、246名个人入会，健全“行业党委+新就业群体协会”联动机制，让新就业群体有了“家”的归属感。 　　“强化服务凝聚是新就业群体党建工作的重要任务，协会搭建了沟通桥梁，通过关爱服务新就业群体，助其融入城市发展，实现群体成长与城市治理的‘双向奔赴’。”济南市委社会工作部副部长许可说。 　　这种“双向奔赴”体现在一件件暖心的实事中。今年7月，天桥区工人新村北村街道北村东区快递员李森林因孩子暑假无人看管而犯愁。社区党委书记、居委会主任李妍当即邀请孩子参加专为新就业群体开设的公益暑假托管班。由社区工作者、志愿者、退休教师组成的服务团队，不仅保障孩子安全，还可以提供学业辅导，彻底解决了李森林的后顾之忧。 　　“社区把我当家人，我也要为社区出力。”心怀感恩的李森林，主动成为社区“守护者”：随手清理小广告、整理杂物，发现井盖松动及时上报，用实际行动回馈社区的温暖。 　　如今，越来越多新就业群体从“被照亮”的受助者，转变为“去发光”的奉献者。 　　融入共治，也在共治共享中实现自治和发展。 　　记者获悉，济南已选聘810名骑手兼任社区流动网格员、166名骑手兼任食品安全监督员，引导新就业群体参与平安创建、文明宣传和社区服务。在连续两年开展的新就业群体“泉城星光”评选活动中，评选出60名优秀个人，不断提升新就业群体的职业尊崇感和城市归属感。 漫画/高岳　　 　　记者手记 　　在此次采访中，我感受到了新就业群体向上的希望与眼下的困顿。 　　灵活的就业形式赋予他们更多劳动自主权，但也伴随着劳动关系界定模糊、权益易受侵害等问题。平台“算法”不透明、社会保障不足、城市融入遇阻等现实问题，呼唤着更完善的制度设计和更精准的服务供给。 　　新的劳动模式，需要与之相配的保护机制。只有将新就业群体权益保障纳入法治化轨道，通过“量身定制”的社保政策、公开透明的算法规则、共建共享的治理机制，通过全面系统、依法有效的调整和规范，才能切实解决新就业形态劳动者面临的权益保障新课题，才能让法治的步伐跟上甚至领跑那些“飞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