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改革报）

转自：中国改革报

□ 李东峰 杨文艳

现代科技正在重塑人类社会的生产工具与生活场域。万物互联，物理世界与网络虚拟世界相互映射，形成了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协同交互方式。由此，人类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福祉，同时也面临着因变革带来的“器”的膨胀与“道”的迷失。为从轴心时代的传统思想中汲取深层智慧启示，我们将“传统思想”与“现代科技”这对概念置于中国哲学“道”与“器”的基本范畴之中，在“道器一体”“以道驭器”的经典关系下，思考二者的双向互动，追寻道器相济的文明形态与发展路径。

传统思想是经过历史淬炼的宇宙观、伦理观、价值观和思维方式，如“天人合一”的生态观、“仁者爱人”的伦理观、“中庸”的方法论、“和而不同”的相处之道。这些“形而上”的指导原则与强大智慧代表了“道”。现代科技则是基于逻辑和实证的工具、技术、产品和方法论，如人工智能、基因编辑、大数据、互联网等。这些“形而下”的具体实践与强大工具代表了“器”。

“道”之精进：传统思想的当代转化与革新

传统思想作为一种“形而上”之“道”，并非僵化的遗产，而是在与“器”的碰撞中，通过对技术的运用和技术逻辑的吸收、融会与转化，实现内涵扩充基础上的自我更新与深化，达成其核心智慧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现代科技对传统思想具有以下三个层面的作用。

一是工具性的表层赋能作用，解决“保存”和“传播”的效率问题。科技极大缓解了传统文化思想在保存和传播方面面临的物理与时空局限。例如，敦煌研究院利用数字技术构建了“数字敦煌”；互联网、慕课（MOOCs）、数字图书馆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知识壁垒，提升了知识民主化水平；运用动漫、VR/AR等新媒体形式，让“阳春白雪”的传统文化变得生动可感。

二是方法论上的中层重构作用。科技为理解与诠释提供了研究与理解的新范式。例如，在文本分析与知识发现方面，利用大数据和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可以对全部儒家经典或佛家、道家传世文献进行词频分析、语义网络分析、关联分析，从而发现以往靠人工阅读难以察觉的思想脉络、概念演变和学派联系。通过构建历史地理信息系统（GIS），可以直观展示古代思想家游学、文化交流的路线，从而在宏观层面概括思想传播的规律。而“具身体验”——如通过VR技术“置身于”古代书院体验朱子讲学的场景，或“行走于”北宋汴京感受《清明上河图》背后的市井文化——这种伴随感性体验的思考，比单纯的抽象思辨更容易获得情境化的理解。科技催生的新型研究方法论，正在校正解读传统思想的视角与焦距。

三是哲学性的深层作用。科技在赋能与重构的同时，也以其强大的逻辑和现实影响力，提出了关乎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哲学问题，并促使人们作出合理回应。例如，对伦理体系的挑战与拓展、对哲学核心概念的再审视、对实践智慧的检验，以及面对基因技术时如何回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自然生命观、佛家“生命平等”的观念在合成生物学面前如何安放。诸如此类的问题，迫使人们重新思考物我之间的边界与规范，从而为实现“道”之精进扩充了思考范围与内容，建构起现代中国的思想文化景观。

“器”之磨砺：现代科技的人文匡正与规制

现代科技作为一种“形而下”之“器”，并非置身于价值之外的中立存在。“器”只有成为合乎全体人类根本利益之器，方能载“道”而行稳致远，造福人类。因此，它既需要“道”的审视、匡正和人文“磨砺”，以避免技术理性异化带来的人的物化、社会关系疏离等倾向；同时，作为“用”之“器”，在用于什么和如何用的选择上，已展现出它所不离之“道”的本质规定性。

现代技术需要通过人文匡正，为技术的可持续发展提供深层哲学基础与价值指引。如果意识可以被数字化存储和转移，那么儒释道所探讨的“心”“性”“灵魂”将如何定义？这迫使认知科学、人工智能技术与源于轴心时代的传统心性论哲学进行深度对话。现代技术也需要通过伦理规制来规范其发展方向。在解决人类共同难题如气候变化、公共卫生、精神危机等问题时，离不开科技利器，更离不开传统智慧提供方向性指引与心灵安顿。因此，我们应积极倡导一种植根于自身文化传统、同时又充分拥抱现代科技的文明发展模式，在现代科技的强大力量中注入传统文化思想中深厚的人文精神、伦理智慧与生命关怀，助力人类走向既拥有强大技术又充满人文温度的“科技人文主义”未来。

“道器相济”：文明发展的协同共生与前行

道器相济，是科技飞速发展语境下激活的一个古老哲学命题，也是一个关乎人类命运的前沿话题。“道”之精进与“器”之磨砺是一个辩证统一、相互塑造的过程，其目标是构建一种“道器合一”、更具韧性与温度的人文科技未来。

“道”与“器”在实践进程中相互成就。“道”之精进是传统思想的生命力所在，涵盖了当代科技场域、实践与逻辑。“器”之磨砺是现代科技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现代技术要在“敬畏自然”“以人为本”的传统思想价值导向中，规约人工智能、引导生态技术，才能划定伦理边界，使“器”具备共情、公平与向善的人文情怀。“道”在规范“器”之磨砺中实现自身的精进，“器”在扩充和提升“道”之精进中实现自身的磨砺，在“道器合一”中，成就“道器相济”的景象。当传统思想在科技浪潮中得以发扬光大，现代科技在传统烛照下得以行稳致远，传统与现代之间，方能开辟出一条属于人类文明的、既智能又温情的“人文科技中道”。

（作者单位：延安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