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沈阳晚报)
转自:沈阳晚报
□彭晃
记忆里的冬天,总是从火塘点燃的那一刻开始的。
湘西北的老屋里,火塘就挖在堂屋正中。一个铁三脚架,架起了一家人的生计——做饭、烧水、取暖,都在这一方烟火里。那时的火塘,是家的心脏,跳动着温暖的脉搏。
母亲总是第一个起床的人。天还没亮,她就轻手轻脚地生起火。火柴“嗤”的一声,火苗蹿起来,映亮她专注的脸。很快,木柴噼啪作响,暖意渐渐弥漫开来,新的一天就在这烟火气里开始了。
最难忘的是父亲挖树根的身影。农闲时节,他扛着斧头锄头,挑着竹筐往后山去。那些深埋地下的树根,是过冬的宝贝——耐烧,经烧。我曾跟着去过一次,才知道这活计有多难。看似不大的树根,触须却扎得又深又远。父亲一会儿用锄头刨,一会儿换斧头砍,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我累得瘫坐在地,他却依然耐心,非要完整地挖出来不可。
挖回来的树根要劈成两半,才能放进火塘。冬天的夜晚,邻居们常来串门,围着火塘一坐就是大半夜。这时一定要烧树根——它耐烧,不用频繁添柴。若是总起身添柴,客人会以为你在下逐客令呢。
火塘边的生活,有声有色。水壶在三脚架上咕嘟作响,那是人间最动听的音乐。青杠木燃烧时会“噼啪”炸出火花,吓得穿新衣的姑娘们惊叫着躲开。我们这些孩子最爱在火塘边烤黄豆——用雪花膏盒子装着,放在火边烤。豆子在盒子里蹦跳,香气飘出来,馋得人直咽口水。顾不得烫,也顾不得沾了灰,抓起就往嘴里送,嚼得嘎嘣响。
夜深了,火塘边就剩下母亲。她就着摇曳的火光纳鞋底,针线在指间穿梭,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我们睡了一觉醒来,还能看见她专注的侧影。那画面,像刻在心底的木版画,岁月再久也磨不掉。
进了腊月,火塘上就挂起了腊肉。母亲辛苦一年养的猪,这时变成了串串腊味。一日日烟熏火燎,腊肉渐渐泛出诱人的光泽。偶尔有油滴进火塘,“刺啦”一声,蹿起一簇火苗。母亲会赶紧把腊肉挪开些——她总是这样细心,守护着这一方天地的平安。
如今老家的火塘早已被煤气灶取代,三脚架也成了记忆里的老物件。可每当寒冬来临,我总会想起那跳动的火焰,想起父亲挖树根时佝偻的背影,母亲纳鞋底时专注的神情,还有那烤黄豆的香味,那炸裂的火花。
原来,火塘暖的不仅是身子,更是人心。它把亲情、乡情、邻里情都煮在了一处,慢慢熬,熬成了岁月里最醇厚的滋味。纵然走得再远,那塘火始终在心里烧着,暖着漫漫人生路。
这世间最深的暖意,从来不在远方,就在那一方火塘里,在那寻常的烟火气中,等着每一个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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