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舟

电影《菜肉馄饨》勾起了我对上海馄饨的一些记忆。

第一次在上海吃馄饨，是1988年。那年，在浙江读大二下学期的我被安排到上海实习一个月，借住在军工路上一所大学的学生宿舍。周末没有实习任务，偶尔会和同学相伴去荡马路。逛累了，几乎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不像现在到处是餐厅、咖啡馆。点心店也不多，大部分是国营的，饭点往往人满为患，而过了饭点基本就不营业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赶回学校食堂吃饭。

有一次，和几个同学逛着逛着，不知不觉过了中午，饥肠辘辘。拐进一条小马路，赫然见一店招上有“馄饨”二字。来上海第一次看见“馄饨”——在老家温州，我极爱吃馄饨，特别是平阳县城有名的“馄饨恩”，更是一绝。能在他乡遇见馄饨，正好解馋。店面不大，进去看见墙上有菜单，有大馄饨、小馄饨和各式面点，价格现在都忘了，只记得当时饿得慌，果断要了大馄饨。

付了钱，给了粮票，没多久，点心先后上桌。端到我面前的这碗，我一看，怎么是饺子？个头很大很饱满，只是形状和饺子有点区别，更像元宝，与我脑子里的馄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在老家从小吃到大的馄饨，皮薄如纱，可见肉馅，一碗二十来朵，浮在清澈的鸡汤里，佐以紫菜、虾皮、鸡蛋丝、榨菜末、老油条碎。馄饨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我问服务员，这不是饺子吗？“啥宁讲额是饺子？馄饨没吃过？”那时的服务态度和如今当然不好比。我没好意思再追问，默默开吃。这时才知道，“大馄饨”并不是“大碗的馄饨”。我就当饺子吃了，口感比饺子更滑爽，馅很香，大概就是现在所说的“菜肉馄饨”。

是不是小馄饨才和我老家的一样？当时没去一探究竟。直到几十年后，我到上海工作，终于见识了上海的小馄饨。原来，这小馄饨也和我家乡的不一样。皮没那么薄，有不同口味，最受欢迎的应该是虾仁小馄饨，口感Q弹软糯，配以鸡汤，极鲜美。渐渐地，我接受了上海馄饨和家乡馄饨不一样的事实。

前几年，上班地点转移到威海路。每每看到一家名为“弄堂小馄饨”的小店门口排着长龙，也常听同事讲起这家店的典故。有一天下午路过，看看没几个人排队，就想顺便尝尝。端上来时，我一眼便确定，这已十分接近我家乡的馄饨了——皮很薄，裹着薄薄的肉馅，一碗二十来朵，漂在汤里，同样佐以紫菜、虾皮、鸡蛋丝、榨菜末等。舀到嘴里，瞬间唤醒了熟悉的味蕾记忆。然而细细品味，却有差别——老家馄饨的皮更缥缈一些，汤更清淡一些。也许就是那难以复刻的口味，提醒着每个游子要记得那份乡愁，召唤你常回家看看。而所谓故乡的味道，或许并不全在食物本身，它牵连着旧日的时光和那段时光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