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0多岁的知名策展人、评论家侯瀚如是将中国当代艺术引介到西方世界中的重要代表,40余年来,他在世界各地策划了150余个展览,以独特的方式呈现着当代艺术的全球化历程。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三楼近日开放试运营的“等等图书馆”呈现了侯瀚如“因地制宜”系列展览的第一篇章——“四海为家”,以文献回顾他数十年的艺术实践。“身为策展人,我工作的一个环节,就是尽可能把记忆和实践留存下来,让它们为当下和未来提供参考。”侯瀚如在“等等图书馆”对《艺术澎湃》说。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等等图书馆” ©️CHANEL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侯瀚如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等等图书馆”是由设计师坂本一成设计,是中国首个以当代艺术与设计为核心的公共图书馆,也是一个公共艺术知识平台。
“在这里看书,不像在家里,也不像在街头,这是最理想的研究空间,在公共和私人之间营造一种微妙的对话。”对于“等等图书馆”,侯瀚如此评价道。而对于回顾他自己的策展,他认为,有点像罗兰·巴特写《罗兰·巴特谈罗兰·巴特》,看似回忆童年,其实是碎片化地回到语言本身。“我也想回到作品,重新发现,还能读出什么?”
侯瀚如“因地制宜”系列展览的第一篇章——“四海为家”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5年 ©️CHANEL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行走于“等等图书馆”的书架与展架之间,从1980年代中央美院时期的探索实验,到1990年代巴黎的国际视野,再到2000年的上海双年展,再到于海内外更多当代艺术实践,每一次策展,既是个人艺术观念的延伸,也是独立的中国以及“非西方”当代艺术在全球语境中定位的具体实践。
“人们会重新讨论历史,但不会有绝对真理。我工作的一个环节,就是尽可能把记忆和实践留存下来,让它们为当下和未来提供参考。”侯瀚如说。
“四海为家”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5年从2000年上双谈起:这是“制度的播种”
在此次展出的侯瀚如策展文献中,一本2000年第三届上海双年展的文件夹,瞬间把记忆拉回世纪之交。这场展览以“海上·上海”为主题,标志着上双成为中国第一个真正国际化的双年展的转折点,也首次由中外策展团队共同策划,侯瀚如便是策展人之一。
回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展览,侯瀚如笑称——那不是策展,而是“从无到有的建设”。
展览中,有关2000年第三届上海双年展的文件夹“那时候中国几乎没有一个完整专业的美术馆。”他回忆道,“作品抵达后直接在停车场卸下来,找几个民工来搬。运输、保险等所有专业流程都不存在。上海美术馆里,几位阿姨拿着钩子挂画。”甚至有一次,一批作品在夜里运到,侯瀚如还带着技术人员、民工一起去夜市,买工具,买手套,指导开箱。
2000年上海双年展展览现场,黄永砅作品《沙的银行或银行的沙》,装置,1570×1260×700cm,1996-1997
“这不是策展,而是制度播种。”中国当代艺术的现场,从这些“夜市买工具”的夜晚开始搭建。“我们实现的并不是让双年展继续办下去了,而是使得中国当代艺术的生态被建立起来了。”也正是这一届之后,“上海双年展”从单一媒介展览转向关注社会文化议题,成为中国最具国际影响力的当代艺术平台。自此之后,上海乃至中国的当地艺术展览逐渐标准化、专业化。
此后每每回上海,侯瀚如总感慨“跟不上这座城市的增长速度”。新美术馆层出不穷;新机构、新项目、新空间不断出现。“有些我都来不及去,有些太远。但这说明了城市文化生活的扩展。”
侯瀚如策划的展览及其他计划图示手稿及文件夹早在2010年,侯瀚如就深度参与了当时上海外滩美术馆的运营,并提出,美术馆不应只是单纯的展览场地,而应成为城市的文化基地。并通过展览《日以继夜,或美术馆可为之若干事》(2010- 2011)告诉这座城市,美术馆可以提供什么——公共空间、公共讨论、公共行动。这成为了后来延绵至今的“艺术夜生活”的起点。
上海外滩美术馆《日以继夜,或美术馆可为之若干事》(2010- 2011)展览现场近年来,侯瀚如也担任了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合作项目的学术委员。今年西岸美术馆广受讨论的“激浪派”展览,其背后也有他推动的身影。
而对于与上海十余年来艺术生态相伴、赋能的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侯瀚如则笑称,“PSA最大的变化,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他补充道,“变化不是没有,而是以一种‘不追热度’的方式发生——专业团队稳固,展览逻辑清晰,建筑展、艺术家研究展都有一条贯穿的主线。”
“黄永砅,蛇杖III:左开岔道”(2016)展览海报侯瀚如为PSA策划过的展览包括:“黄永砅,蛇杖III:左开岔道”(2016)、“陈劭雄:万事俱备”(2016)、“张恩利个展:会动的房间”(2020-2021)、“梁绍基:蚕我我蚕”(2021-2022),以及正在进行中的“‘因地制宜’——侯瀚如策展之旅系列”,回顾PSA以及自己的实践,侯瀚如感慨“在美术馆这么热的年代,坚持系统性,是最难的。”
“梁绍基:蚕我,我蚕”(2021-2022)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在他看来,一座美术馆与城市的发展始终是互相塑造的过程。策展不是“提供一个主题”,而是不断推动制度机制提升——一个展览为何出现,背后反映的是城市文化生态如何运行、公共资源如何分布、机构如何生产知识与公共性。
艺术对于城市的作用,绝不是摆几件艺术作品,而是不同思想、不同个体之间真正发生交错的地方。正如,博伊斯提出的“社会雕塑”观念,就是对公共性与艺术介入城市的本质阐释。
“四海为家”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5年从央美到当代艺术的全球实践者
在“等等图书馆”这样一个既开放又内省的场域中,侯瀚如谈论展览制度、也谈论个人的创作史,当话题从“时代现场”转向“个人回顾”时,那些他亲历、参与、推动的关键节点,在言谈间浮现。
侯瀚如1963年出生在广州,从小就对“奇怪的东西”怀有浓厚兴趣。少年时期,他和家人常常躲在家中偷偷听音乐,初中时,他写过关于塞尚的文章。“那时候踢足球、看书、写东西,什么都试。想当艺术家,也想学别的,对一切都好奇。”但考广州美院附中,因交的作品“点彩派”画风、被以“资产阶级艺术”为由拒之门外。侯瀚如回忆道,这既是当时艺术教育体制的局限,也正好符合他叛逆而自由的性格。后来,他考中央美术学院时,将自己对塞尚的研究纳入申请材料,这段学术与艺术探索的经历,为其后来形成的独立艺术观念打下了基础。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等等图书馆”1980年代的央美位于北京王府井,学生仅百余人,教师三四百人。在这里,侯瀚如遇到一群特立独行的人,他们共同探索艺术边界与文化实验。侯瀚如回忆道:“中国最早的摇滚乐也从这里萌芽。我们同学就常带崔健来美院玩,分享最早的摇滚实验。”周末的舞会,是那个时代特有的自由表达的地方。这段经历让侯瀚如早早接触到先锋艺术与观念艺术的实验性,也形成了他后来策展思维的基础:一个展览或艺术事件,不只是展示,而是提供实验、交流和公共空间。
侯瀚如策划的展览及其他计划图示手稿及文件夹到了1980年代后期,侯瀚如更主动地探索当代艺术的新方法。他经常参与由顾德新、王鲁炎和陈少平组成 的“新刻度小组”的研讨活动,尝试观念艺术实践。加之,央美的同班同学费大为参与《大地魔术师》展览的筹备与欧洲前卫艺术圈的联系,并邀请侯瀚如参与“中国的昨天与明天”展览讨论会。这次经历不仅让他进入欧洲艺术圈,也遇见了未来的妻子和合作伙伴,从此留在法国。
在巴黎的第一个展览,侯瀚如邀请生活在法国的严培明参与,其他都是法国、意大利、美国等国的艺术家。侯瀚如认为,自己的工作“更多是翻译不同文化、不同语境中的艺术经验,因而突出文化与个人经验之间的混合与创新”。这种立场也奠定了他后来策展的全球视野:艺术既是地域文化的产物,也是跨文化实验的平台。
1990年代初,侯瀚如在巴黎家中的展览,邀请杨诘苍创作的作品。到了1994年,侯瀚如在芬兰波里(Pori)策划“走出中心”(Out of the Centre)展览,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策划与中国当代艺术相关的国际展览,侯瀚如借此提出80年代中国艺术家共同的愿望:跳出中心,从对”中心主义“的追求中出走,寻找自身在世界艺术格局中的位置。
“走出中心”展览,黄永砯作品在这个展览中,他邀请黄永砅、陈箴、严培明和杨诘苍这四位旅法艺术家,并与张培力在芬兰集合,他们将作品融合在一个整体结构中,形成跨文化的实验性互动。展览末端,黄永砯用“渔网”贯穿展厅空间,这是他在“中国现代艺术大展”(1989年于中国美术馆举行)未能实现的计划——“他的‘渔网’在最后,其他作品都由它经过,最后,黄永砯在出口挖了一个洞,绳子穿洞而过,似乎一拉,所谓中国当代艺术就变成了一个流浪世界的人,‘四海为家’就这个意思。”
“四海为家”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5年“四海为家”,对侯瀚如来说并非浪漫的标签,而是一种在全球各地的种种社会文化现实之间穿梭,所形成的生存方式。巴黎、旧金山、东京、罗马、上海……这些坐标不仅是他职业路径的标记,也是他理解艺术如何在不同语境、不同公共空间中生成意义的参照点,但他更关注世界的生活现实。
在侯瀚如“四海为家”的策展旅程中,世界变了,趣味变了,社会政治经济都变了,艺术本身的定义也在改变。“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比如艺术的根本问题没有变,即便艺术的形式变了。”侯瀚如说。
“四海为家”展览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2025年“四海为家”展览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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