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黑龙江日报)
转自:黑龙江日报
钟倩。□钟倩
“尔滨”使人感到寒冷,黑龙江作家杨知寒却以坚冰中包裹的火种传递信心与暖意。早在2023年获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前,我就品读过她的首部短篇小说集《一团坚冰》,九篇故事生猛鲜活,带有独特精神异质,文笔老练灵动多姿。她擅长以复杂写沉重,于幽暗中洞察人心,用悲悯撬动人性的坚冰,给人以思想的漫游和灵魂的涤荡。
杨知寒的小说里大都有一个“暴击事件”或“引爆人物”,使人联想到美国弗兰纳里·奥康纳的“小说论”:暴力的奇异功效在于彰显恩典。《连环收缴》中精心设计开枪杀死妹夫的池敏,《瑞贝卡》里连续八年更新朋友圈却跳楼自杀的李小瑞,《虎坟》中被老虎大山拿掉性命的驯兽师等。这些人物在于以暴制暴,以动制动,扣响灵魂的扳机,唤醒迷失的心灵。杨知寒堪称讲故事的高手,一路闯关打怪升级成为王者赢家,自带“未被规训的狠劲”,保持生命原初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从卑微里来,到真相中去。年轻的杨知寒在日常中热衷探究“不对劲”,在小说里青睐让“被遮蔽的角落”被看见,那些不易觉察的矛盾、冲突、隔阂,甚至仇恨冤结,就这样进入她的小说“正殿”——她时而以男性视角叙述,克服自我局限以看见生命更多的可能性,譬如《大寺终年无雪》。她频繁写到“镜子”,譬如《瑞贝卡》里两对母女关系形成互照,也是自我的投射。她擅长塑造立体人物,逃学的少女、报仇的下岗工人、等待搭档的二人转演员、网吧个体老板等,混乱而失序的人生里隐藏着因果轮回,其冷峻的笔锋写出了人性的灰色地带,也就写出了“微尘众”的共同困境。
杨知寒的多篇小说里都有个“女李芜”,在于写出“万种可能”和生命的顽韧。《一团坚冰》里“我”与李芜的爱情,在被李芜男友痛打、冰灯碎了一地中完结。爱情的破灭与冰灯的点燃形成审美张力,文末被埋在史前巨冰中的火种,隐喻精神的重生。
近年来,“90后”小说家集体登场,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叙事胆略。在我看来,不同于王占黑的工人新村“爷叔图鉴”,也有别于陈春成的“潜水艇里”的幻想,杨知寒的独特在于站在中间地带,超越东北重构东北精神,用至暗时刻诠释生死真谛,以多元样态揭示生活意义。作为“东北文艺复兴”的接力者,她笔下的小人物与萧红《呼兰河传》里的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二嘴子等极为相似,命运边缘化,却个顶个都是硬骨头。
好的小说是诗,于逼仄空间摇曳丝缕的诗意。同样是失意者的心理刻画,杨知寒迥异于“铁西三剑客”的小说叙事,她喜欢用氛围造势,让笨拙者开口说话,为幽暗地照进微光,为午夜、网吧、压抑情绪和孤独个体打上青蓝底色,这是冰与火的精神之歌,也是“藏人慰己”的故事新篇——看见被遮蔽的普通人,也是看见另一个自己。
冰天雪地处,一片黄昏后。杨知寒在小说星球里“独钓”,打捞“东北往事”,深掘爱的火种,一步步逼近现场和真相,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孑孓独行,且行且低吟。
(作者系山东省济南市青联委员、济南市天桥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