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夫

　　北京的冬天，是一点儿问题都不能出的，不能生病，不能失业，辅导作业不能发脾气……因为光是应付天气，就够令人慌乱的了。冷空气一波儿接一波儿，我骑电瓶车带小儿子悄悄去打篮球，脚冻麻了，手冻木了。两个哆嗦的人，一辆慢吞吞的电瓶车，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有点滑稽。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像在演绎这场与寒冷的拉锯战。

　　说起这电瓶车，真是我的救星。悄悄学校离家一公里——走路太慢，开车太堵。在被老师找了好几次后，我拉着孩子在楼下转悠，想看看邻居们都是怎么送孩子的。直到有个邻居看我鬼鬼祟祟的，好奇来问。听我说完缘由，她像看傻子似的说：“骑电瓶车啊！”

　　电瓶车？我立刻来了精神。邻居热情地给我介绍她家那辆：“从出电梯到校门口，只要五分钟。”第二天我就去专卖店提了一辆，虽然从没骑过，但这东西我靠点天赋就会了。练完车回家，停车时没控制好，车往前蹿了半米，我胸口撞在车把上，疼得直抽气。但想到再也不会迟到，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有了电瓶车后，生活的幸福指数直线上升。三公里内再也不开车——不用找车位，不怕堵车。风从耳边掠过时，能感受到久违的自在。不过，冬天除外。冬天北风像刀子，专往领口袖子里钻；手套再厚，手指照样麻；围巾再严，鼻子照样红。后视镜里看见儿子冻得直哆嗦，真恨不得给这车装个壳。

　　这辆车还让我们的生活半径变大了。电影院离家2.5公里，路上要经过一片荒地。我俩心血来潮，有路没路都要去探索一番。那里野草稀疏，却总能发现几丛没见过的植物。“这花很神奇啊，长在这里，也许可以媲美天山雪莲！”“天山雪莲不是白色的吗？这个花是黄偏红，可能比那个雪莲还厉害……”

　　还有一次，时间紧张，我带着他抄近道，刚下过雨的路面泥泞不堪。车轮打滑，我俩齐齐摔倒。我怕他哭，抢先喊起来：“哎呀，疼疼疼！”偷偷回头一看，他眼圈都憋红了，却硬是没哭，爬起来赶紧来扶我。从那以后，每逢下雨，悄悄再也不让我走那条小路。偶尔看见别人骑进去，我们也不羡慕——有些亏，吃一次就够了。

　　悄悄对我骑车的速度一直很嫌弃。他总念叨：“妈妈，哥哥骑得比你快多了！”“不可能，我油门都拧到底了！”“真的！我明显感觉速度不一样！哥哥带我，我都感觉身体能起飞！”大儿子响响也喜欢骑我的电瓶车，但他一骑上去就特别夸张，身体向前倾好像要发射的飞弹，再加上自己一路“呜呼”配音，坐后面的人提心吊胆，却又忍不住跟着畅快起来。悄悄觉得坐在哥哥后面又刺激又好玩，而我这个年纪，只会觉得“吾命休矣”。要是我们集体出门，两个孩子就自动安排好了：“妈妈，让哥哥骑电瓶车带我先走，你开车或者骑共享单车呗。”说好的一起行动，怎么老母亲总被单独落下？

　　我知道，明天出门时，我们仍然会选让人又爱又冷的电瓶车。悄悄会紧紧搂着我的腰，小脸贴在我背上。等红灯时，他会凑到我耳边说：“妈，快点，我看见同学在后面，可不能让他超过去！”我们会一起假装使劲，展开跟寒风的厮杀，一起狼狈地躲进雨披，扯回被风吹翻的伞面，又一起为对方的狼狈样放声大笑。

　　在风雨里大笑的毛病，我是打小就有的。记忆里总有这样的画面：我和二姐一人一辆自行车骑着，天忽然就下起雨，我却开始一边猛蹬一边狂笑。二姐简直要被我的反应气疯了，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吼：“你笑啥啊？到底笑啥啊？雨这么大你赶紧骑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就是控制不住，觉得这样的时刻特别痛快！从小就有点“颠”，长大了当妈，果然把娃也带“颠”了。

　　这电瓶车上的快乐，就跟我小时候骑自行车的感觉一模一样——既痛又快，痛痛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