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人 著

　　从《宋史·虞允文传》看，虞允文固然有在长江击败完颜亮的耀眼时刻，还有在乾道元年（1165）秋面对金国使者完颜仲来朝时傲慢无礼而提出将其斩首之议，另有拜相后举荐当时名士洪适、汪应辰等人之举。《宋史》自有理由称其“慷慨磊落有大志……孜孜勤忠无二焉”，但《续资治通鉴》载有一事则能见出虞允文的真实心理，也就是范成大等人出使金国“求陵寝地”之举一事。

　　自靖康年北方沦陷，就意味着大宋皇帝的祖先陵寝所在的河南不在统治疆域内。因此，不论赵构还是赵昚，都迫切希望皇家陵寝所在的河南能重归宋地。赵构在绍兴三十二年（1162）四月遣洪迈为“贺登位使”入金时，明为庆贺完颜雍登基，实为盼说动金国“能以河南之地见封”。可见，收回河南，始终是赵构、赵昚两代帝王的心中所盼。是以虞允文刚拜为右相，就建议赵昚遣使金国，“以陵寝为请”，再请金国交还河南。此举看似正常，但左相陈俊卿得知后即面奏赵昚，以为不可。虞允文的右相虽位于左相之下，却未因陈俊卿阻挠作罢，反而再次提出此议。赵昚颇为犹豫，遂召来陈俊卿问道：“朕痛念祖宗陵寝，沦于荆棘者四十余年，今欲遣使往请，卿意以为如何？”

　　陈俊卿仍表示目前不可，他认为不是不能遣使索还河南，而是时间应在一两年后为宜，到时“彼之疑心稍息，吾之事力稍充”。因为人皆知要金国还地，“彼必怒而以兵临我”，但一两年后遣使，又经一两年往返，朝廷有数年时间做充分准备，到时“以逸待劳”迎敌，将有六七成胜算。陈俊卿的深思熟虑虽是对赵昚面奏，内在却与虞允文的建议发生冲撞。至于虞允文为什么甫一拜相就提出“求陵寝地”之议，朱熹的《朱子语类》中有答案，“如王公明炎、虞斌父（即虞允文）之徒，百方劝用兵，孝宗尽被他说动。其实无能，用著辄败，只志在脱赚富贵而已”。朱熹之言活灵活现地勾勒了虞允文以私心迎合天子的嘴脸。

　　此外，吏部尚书汪应辰虽经虞允文举荐，但与虞允文议事时意见相左。陈俊卿却知汪应辰为人刚毅，能担大任，数次上奏，请赵昚将汪应辰擢为执政。赵昚明明已应允，结果却将汪应辰外任为平江郡守。从这几件事陈俊卿也看出，赵昚对虞允文极为信任。失望之下，陈俊卿一连三次上奏，恳请离朝外任。见其态度坚决，赵昚便将陈俊卿以观文殿大学士身份出任知福州，时间正是辛弃疾奉旨面圣的乾道六年（1170）五月。

　　陈俊卿陛辞时，又向赵昚提出“远佞亲贤，修政攘”的劝谏。陈俊卿所说的“佞”，自指虞允文无疑。因此，与其说虞允文具有《宋史》所说的“慷慨磊落有大志”，不如用朱熹对他冠以的“乘时喜功名、轻薄巧言之士”更为准确。朱熹说得透彻，赵昚擢虞允文为相的原因，是后者深知赵昚有“锐意恢复”中原之志，便大肆迎合，包括“求陵寝地”，以获天子信任，更得“赚富贵”和主战名声。

　　不难理解，为什么辛弃疾被召对之后，结果却是“以讲和方定，议不行”。虞允文为相是辛弃疾被召对延和殿的前提条件之一，但不等于虞允文对辛弃疾抱有多么大的赏识，更可能的是其见赵昚对辛弃疾的奏疏大感兴趣，便先迎合圣意将辛弃疾召至临安再说，至于结果自会在他的掌握之中。事实可见，辛弃疾一腔热望换来的还真就是“议不行”的结果。在虞允文等臣僚那里，“讲和方定”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