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祥
月前,全家人到北京画院美术馆观看“无限清凉——丰子恺艺术展”。丰子恺先生的漫画尺幅不大,人物、景物用线简洁,温润通透,充满趣味与童真。看着《儿童不知春,问草何故绿》,小孙女对我说:“这不就是我小时候的样子吗?太有趣了。”
将丰子恺画作冠以“漫画”题头的,是郑振铎先生,郑先生认为其画作“寥寥数笔,余趣无穷”。丰子恺用简笔水墨、单线白描的形式表现世间百态和民风民俗,使观众在潜移默化中获得启发与感染,越品越有味道。
纷繁的植物家族中,丰子恺最喜杨柳,他曾于自家院中植下一株,并将寓所命名为“小杨柳屋”。他的《杨柳》一文如是写道:“它长得很快,而且很高;但是越长得高,越垂得低。千万条陌头细柳,条条不忘记根本,常常俯首顾着下面,时时借了春风之力而向泥土中的根本拜舞,或者和它亲吻……”杨柳在丰子恺的漫画中多有体现,只取一棵垂柳或一缕柳条,像《月上柳梢头》《春风杨柳唱歌声》等,用笔轻盈、温婉,在赞颂杨柳的同时借物喻人,寓意谦逊的处世品格。
“以诗入画”是丰子恺漫画的一大特色,人间情味以古典诗词点染,温和而畅然,朱自清就说过:“我们都爱你的漫画有诗意;一幅幅的漫画,就如一首首的小诗——带核儿的小诗。”我的女儿在年少时就喜欢丰子恺的漫画,曾经临摹那幅大名鼎鼎的《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略有几分神似。此画题源自宋人谢逸的《千秋岁·咏夏景》,构图十分巧妙,茶壶、茶杯与明月相映成趣,大片留白带有疏朗简约、宁静深远的美感,恰如郑振铎所言:“虽然是疏朗的几笔墨痕,画着一道卷上的芦帘,桌上是一把壶,几个杯,天上是一钩新月,我的情思却被他带到了一个诗的意境,我的心上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这幅画描绘的应是聚会散场后的情景,亦象征人生的聚散,充满哲思,给人以连绵的诗意启迪。
丰子恺遵弘一法师之嘱创作的《护生画集》,是其代表作;一画配一文,对题文字选用古诗文和弘一法师诗文,其余为丰子恺自作,分别由弘一法师、叶恭绰、朱幼兰、虞愚执笔。所谓“护生”,实为“护心”,劝人爱惜生命,戒除残杀,长养仁爱,珍视和平。丰子恺在《护生画集》中经常画燕子与人的互动,像《唯有旧巢燕,主人贫亦归》,燕子不因主人家贫而离开旧巢,有情有义;《衔泥带得落花归》传递出春天讯息与日常生活的美好,象征万物共生及人与自然的和谐交融。当年,丰子恺有意创作《无常画集》,马一浮的“无常就是常。无常容易画,常不容易画”点醒了他,促使他变无常为日常,以画写心,还原人世间的风霜雨雪、草木枯荣。
在山河破碎的年月里,四处辗转的丰子恺以笔为刀,创作了许多抗战主题的漫画,传递爱与和平。我印象最深的是创作于1945年9月2日的《炮弹作花瓶,万世乐太平》,用废弹壳做的花瓶中插着几枝荷花,“大题小作”,表现了丰子恺对和平的渴望,期待早日重建家园。
数年前,画友杨刚看完我的作品,建议我多留意一下丰子恺的漫画。此后,每每见到相关的画册,总会翻一翻。静观丰子恺的漫画,“未干”的墨迹滋润着我的心,就像在聊家常,言简意赅,恬淡自然。
丰子恺先生已经离开我们五十年了,但他质朴、自然、有趣的漫画,超越时间的局限,深受一代代观众的追捧。他对自然的尊重,对众生的热爱,对生活的思考,对世间的深情,闪耀着人性的光辉,流露出平和、温馨的真善美,真是融融暖意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