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牢备考》光绪十九年重刊本

　　赵舒翘，字展如，号琴舫，晚年号慎斋，陕西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人。同治十三年中进士，授刑部主事，后历任刑部提牢厅主事、直隶司主事、刑部员外郎、刑部左侍郎、刑部尚书、军机大臣等职。史书及文集多记述其刚正执法、善平冤狱、勇于任事、精通律学等事迹，相关记载亦见于《清史稿》《清史列传》《续修陕西通志稿》《咸宁长安两县续志》等典籍。赵舒翘精通律意，长于狱政法规的稽考和阐发，秉承求真务实、体恤百姓疾苦之心，在司法审判中以“刚正不阿”“抗直敢言”的品格立身，终成清代著名“陕派律学”的中坚力量。他参与审理的王树汶临刑呼冤一案，“累次承审及讯囚、取供、定罪，皆展如一手办理。案结后所存爰书奏稿不下数十件，各处传播奉为司法圭臬。”由此声震天下，并在考核中被评定为京察一等。光绪帝召见赵舒翘时，曾当面夸奖他“前在秋审处当差甚好，例案极熟悉”。沃丘仲子在《近代名人小传》中亦评价：“予素接凤颖人士，皆言舒翘任监司，治其地有年，廉公有威，吏畏民怀，为近百年来良吏第一。”

　　《提牢备考》是赵舒翘任刑部提牢主事时，收集整理清建政以来有关监狱管理的条例、章程及重要狱务的处理方法等，编纂而成的一部关于监狱管理的重要著作，是“陕派律学”的重要代表作，被誉为中国第一部监狱学著作。《提牢备考》共四卷，分别为《囚粮考》《条例考》《章程考》《杂事考》。赵舒翘在书中对矜恤囚犯着墨尤多，强调对老、幼、女囚以及病囚应加以关怀和体贴等，蕴含浓郁的人道主义和狱政改革观念。这些理念并非空谈，而是转化为具体可操作的狱政管理实践，贯穿制度规范、执行机制等各个层面。

　　规范囚粮管理，筑牢狱政民生底线。民以食为天，囚犯的基本权利保障亦以囚粮为要，赵舒翘首先关注囚粮发放，以示对传统儒家人本主义的遵循，并计划由此着手推动狱政管理的规范化。他在《提牢备考》中开宗明义，由于监狱里需要用的物品不一而足，唯独囚粮是大量需要的，因此唯有囚粮方面的积弊最深。为了杜绝官吏在领取囚粮时与米铺勾结而弄虚作假，他要求领米时，派司狱一名、南北两监头役各一名，相互监督。他还强调保障囚饭按时发放，为犯人与提牢官见面创造机会，使犯人在蒙冤受屈时能够及时申诉。

　　规整狱政规制，强化囚犯权利保障。有规矩方成方圆，狱政管理必须遵循一定的法律法规。赵舒翘认为：“宪典昭垂，共宜遵守”，提牢官责任重大，动辄关乎功过是非，尤须在法律的约束下兢兢业业、奉公执法。在《条例考》中，赵舒翘详述对囚犯的用刑、羁押、医疗、探视等规定，特别是明确狱卒的法律责任，不仅要求狱卒不得欺凌囚犯，防止狱中出现囚犯之间的凌虐现象，也要求其及时给予需要医疗的囚犯应有的善待，从规范层面较为系统地强化了囚犯的权利保障。

　　顺时更新法规，完善法规施行机制。赵舒翘提出：“制随时变，拘泥匪通；法赖人行，维持乃久。”他认为，规章制度随时势而变化，不能拘泥于旧制，而法律要维持长久，全凭人来施行。为了方便提牢官掌握法律，熟悉成例，他还特意在条例之外增加了章程的内容，要求“同后约束禁卒规条，每年提牢上任时刷印标示一次，以新耳目，而申警戒”，让法规执行更贴合实际需求。

　　告诫后任依法履职，传承公正治理理念。赵舒翘在系统梳理并更新狱政管理法规内容时，特别声明，相关内容前任均有探索，自己仅将其汇总并加以整理。之所以作这些努力，是真诚期待狱政有所改善，并且希望继任者能够在自己已经整顿的法制秩序之下尽心竭力，公心任事，所谓“提牢固属烦难，然法制严肃，事权归一，较在司办事少掣肘聚讼诸弊，苟公正而无私，允号令之罔阻”。同时，他也告诫继任者，如果不能秉公任事，遇事畏缩不前、战栗恐惧、目光短浅、固执己见，则“为吏役所窃笑也，若无知而作任意以行，则又失矣”。

　　《提牢备考》对囚犯的规范化管理进行了方方面面的总结，并立足囚犯无助、孤苦、弱势的一面，重点提醒监狱管理官员和狱吏要恪尽职守，多存仁爱之念，心怀矜恤之心。由此可见，赵舒翘的矜恤囚犯和狱政改革观念并不是孤立的，抑或一日形成的，而是伴随着儒学素养与法律素养的提升，在为官任职的漫长岁月中逐步发展起来的。他的立功立言，对同僚及司法制度的改革均有启发。清末杰出人物王步瀛评价道：“先生之为学宗法程朱，以诚敬为根，其忠君爱民则本所心得，以措诸实行，足以扶翼教，有古大儒名臣之风。”徐怀璋称赞道：“先生不以理学名，而生平志事无一不归于切实，正色立朝，清白乃心，其所措施类皆古名臣经国之大，今其遗书可见也。”《提牢备考》为研究清代监狱立法、提牢制度提供了珍贵史料，在律例之外另辟监狱学著述之蹊径，丰富了“陕派律学”乃至清代律学的研究领域和内容。

　　［作者单位：西北政法大学。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清代律学知识体系研究（25BFX18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