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北京日报客户端
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正面战场的展览区域中摆放着两枚印章和一个白瓷碗。两枚印章,一枚印面为正方形,一枚印面为长方形。正方形的印,阳刻篆体“萨翼仲印”四个大字,这是中山舰舰长萨师俊的印章。旁边的白瓷碗印着祖国山河,它是萨师俊生前用过的食器。
两枚小小印章和一个白瓷碗的背后,记录了一场惨烈的海战以及舰长萨师俊与中山舰的最后时刻。
萨师俊
萨师俊出生在福州显赫的海军世家。他的叔祖父萨镇冰是中国近代海军元老,亲历甲午海战,曾任民国海军总长。
1910年7月,清政府为了重振甲午战败后的中国海军,委派海军统制萨镇冰以特派专使的身份亲赴日本以80万两白银订购永丰舰,借此重振海军声威。这艘舰日后与中国历史命运交织,更是与孙中山渊源深厚。1922年孙中山曾在舰上指挥平叛,1925年为纪念孙中山,永丰舰改名中山舰,这艘舰也成为中国近代海军史上的重要象征。
正是在这艘军舰上,萨镇冰的侄孙萨师俊谱写了一曲气壮山河的悲壮史诗。
萨师俊自幼胸怀报国之志。目睹鸦片战争后列强屡从海上入侵中华,生于沿海地区的他深感海防乃国家命脉,少年时即对兄弟誓言:“强国莫急于海防,忠勇莫大于卫国,我兄弟宜习海军,亦我民族武德之传统也。”13岁时,他考入烟台海军学校,毕业后历任“江贞”“建安”舰副,后相继担任“公胜”“顺胜”“威胜”“楚泰”四舰舰长。萨师俊曾指挥“顺胜”舰从上海航行至福建,开创了中国内河炮舰海巡的先例。1935年初,他被委任为中山舰代理舰长,后正式成为该舰第十三任也是最后一任舰长。
萨师俊用过的印章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萨师俊率中山舰驰骋于宁沪间,主要担负海军封锁长江的任务。淞沪战役失败后,国民政府被迫由南京迁往武汉,他奉命退入长江中游,掩护内河航道。
1938年8月,侵华日军正式下达进攻武汉的命令。10月中旬,沿长江南岸进攻的日军,兵分3路直攻武昌。萨师俊率中山舰编入第一舰队,奉命参加武汉保卫战。然而,让萨师俊没想到的是,自江阴海战中沉船以阻日舰溯江西犯后,中国海军所剩舰艇寥寥无几。此时的中山舰是国民海军第一舰队中最大型舰只之一。中日海军实力悬殊,萨师俊自接下任务时就做好了与舰共存亡的准备。
此时,海军总司令陈绍宽率七八艘舰艇在长江中游执行布雷任务,以破日军的长江跃进战略。中山舰副舰长张天宏也被调去布雷,舰上还有其他官兵被调上岸去防守要塞,上百人的大舰缩减了一半人员。不仅如此,海军司令部还命令中山舰撤除3门主炮支援陆上防空。听闻此令,水兵们围住舰长萨师俊,恳求他不要移除舰炮。萨师俊凝视锈迹斑斑的炮管,只能劝慰大家:这3门炮在江防要塞更为有用,用剩下5门旧炮依旧能阻击日寇。
1938年10月24日,兵员装备严重不足的中山舰到达金口水域时,被日军侦察机发现,萨师俊命令全舰剩下的5门火炮和3挺高射机枪一起射击,日军侦察机仓皇逃窜,但军舰坐标已被暴露。下午3时左右,6架敌机在中山舰舰艉方向穿出云层,轮番轰炸这艘仅余5门火炮的孤舰。
萨师俊用过的白瓷碗
官兵们浴血奋战,但舰体接连中弹:舵机失控、锅炉损毁、舰首洞穿……一块弹片炸断萨师俊右腿,左腿与左臂亦受重创,血泊中的他仍紧抱铁柱继续指挥。部下劝其尽快离舰,可萨师俊却坚定地说:“诸人尽可离舰就医,惟我身任舰长,职责所在,应与舰共存亡,万难离此一步。”
副舰长吕叔奋见事机危急,舰体有倾覆之虞,一边命人迅速补位,一边急令航海官魏行健放下一号和三号舢板,先送萨师俊和伤员离舰。
几位受伤官兵登上救生舢板后,魏行健又要将萨师俊扶上舢板,神志仍十分清醒的萨师俊怒目以对:“此舰乃国父广州蒙难座舰,是委员长奠定北伐的基础,我身为舰长,弃舰就是偷生。这是我成仁取义的时候了,你们切不可陷长官于不义。”
尚在船上的几位受伤官兵见状,也不愿离去,表示誓与中山舰共存亡。萨师俊劝勉他们尽快离去:“没有死难,不足见大汉民族之忠义;没有生还者,亦何以杀倭寇争胜利?你们应该为国家报仇,为中山舰报仇,为我报仇,不必一起同死。”见舰长执意不肯离舰,部属只能强行将无法行动的萨师俊抬上小舢板。萨师俊上舢板后仍大声呼喊:“我不去,我要与中山舰及诸同志共存亡……”
日军无视国际公约,惨无人道地对满载受伤官兵的舢板和漂浮在江面的受伤人员进行密集扫射。萨师俊身中数弹殉国,遗体沉入长江,年仅43岁。
此役包括舰长在内24名官兵阵亡,23人负伤,成为抗战中伤亡最重的军舰。萨师俊牺牲后,国民政府追授其海军上校军衔,他也成为抗战中阵亡职衔最高的海军军官。
1997年1月28日,沉睡江底59年的中山舰被打捞出水,陈列于武汉金口码头的中山舰纪念馆,舰体右舷“十”字形弹孔至今未修复,成为日寇暴行的永恒铁证。
萨师俊生前曾疾呼:“中国极需海军……建设好海军,才能拒敌人于门户之外!”如今,中国人民海军驰骋深蓝的壮景,正是对他与无数英烈最深沉的告慰。
来源:北京晚报·五色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