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唐纳德·特朗普总统真的像他8月18日在社交媒体上宣称的那样，签署行政命令废除邮寄投票，这一举措不仅几乎注定违宪，更令人匪夷所思——只因在明年的中期选举中，废除邮寄投票给共和党带来的损害，恐怕会远大过其所能提供的助益。

几个月来，特朗普一直四处活动，试图寻觅操纵中期选举的手段。他极度忌惮共和党失去国会控制权，竟说动得克萨斯州的共和党人在十年期限的中途重新划分选区，硬生生多划出5个共和党占优的国会选区。他还下令司法部搭建联邦选民信息数据库，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举既是为追查所谓非法投票铺路，更是在为联邦掌控各州选举埋下伏笔。如今，他又将矛头对准邮寄选票——长久以来，特朗普始终毫无凭据地宣称，正是邮寄投票让他错失了2020年总统大选。

特朗普在“真相社交”(Truth Social)平台发布了一篇漏洞百出的帖子，称：“记住，各州在计票与统计选票这件事上，不过是联邦政府的‘代理人’罢了。”这番言论全然违背了《宪法》第一条第四款，该条款明确规定，选举规则“须由各州立法机构自行制定”。更何况，美国最高法院早已裁定全州范围的邮寄投票制度合宪——1998年俄勒冈州通过公民投票确立邮寄投票制度，最高法院对此明确予以支持。

特朗普在这篇长文中还声称：“若不倚仗这种早已被彻底证伪的邮寄投票骗局，民主党人根本不可能当选。只要有邮寄选票/投票存在，选举就绝无公平可言，而这一点，所有人，尤其是民主党人，心里都门儿清。”

特朗普此次发声，大概率是在回应2020年大选失利后，他诋毁邮寄投票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数十年来，共和党本是邮寄投票的最大受益者，他们一直鼓励本党投票意愿强烈的选民提前投票，以避开选举日可能遭遇的恶劣天气、突发停电、技术故障等各类干扰。

这种做法的源头，要追溯到2000年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以微弱优势击败阿尔·戈尔(Al Gore)之后。当时，全美各地的共和党议员通过了“无理由缺席投票”法案，以鼓励本党选民提前投票。这一举措成效斐然，以至于在过去十年间，当共和党执政的“红州”试图通过更严苛的选民身份识别法打击所谓选举舞弊时，他们管控的重心只放在现场投票与提前投票上，对邮寄投票选民则明确网开一面。佛罗里达大学政治学家迈克尔·P·麦克唐纳(Michael P. McDonald)一语道破：“只因他们心里清楚，本党选民使用邮寄选票的频率远高于民主党，不愿自食其果。”

但自2016年起，特朗普便对邮寄投票格外在意。那一年，科罗拉多州首次推行全面邮寄投票选举，而特朗普正是在该州输给了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尽管该州官员已向每位登记选民发放选票，且在计票前实施了周密的安全流程，但特朗普仍凭空编造出一连串 “大规模选举舞弊”的阴谋论。2020年大选失利后，他更是在全美范围内大肆宣扬这些论调，如今，这些说辞竟成了特朗普的“标志性主张”。

麦克唐纳在其关于2020年大选的著作中，细致拆解了疫情期间共和党在邮寄投票上的优势如何悄然转移，最终反倒让民主党坐收渔利。当时，由民主党执政的各州纷纷推出安全的邮寄投票选项，特朗普却极力反对——他不愿承认，疫情之下这类安全防范措施实属必要。但选民在个人安全问题上自有判断：2020年，邮寄选票占总选票的比例创下43%的纪录。美国选举协助委员会(US Election Assistance Commission)的数据显示，即便2024年这一比例降至30%，也仍高于疫情前的水平。

特朗普发布这篇帖文的真实用意，着实难以捉摸。或许他的目标是科罗拉多州、加利福尼亚州、佛蒙特州、华盛顿州等“蓝州”——在这些州，即便选民未主动申请，官员也会向每位合格选民发放邮寄选票。从逻辑上看，这一推测或许还算有理。但转念一想，又全然站不住脚——只需翻看近期的选举记录便知，此举极可能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麦克唐纳解释道，2020年之前共和党能从邮寄投票中获益，根源在于其选民构成：大量军人、无法返乡现场投票的商务人士、年长白人选民，以及居住在农村地区、现场投票极为不便的选民，都倾向于选择邮寄投票。“若真把邮寄投票彻底取消，到头来受伤的只会是共和党自己。”

尽管特朗普或许还以为民主党人使用邮寄投票的比例高于共和党，但《纽约时报》的一项数据分析却给出了相反答案：即便特朗普一直竭力贬低邮寄投票，2024年大选中共和党在邮寄投票上的支持率仍几乎全面攀升。报告特别指出，这种攀升“既出现在宾夕法尼亚州这样的摇摆州，也见于佛罗里达州这类红州，就连康涅狄格州这样的蓝州也不例外”。

特朗普在帖文中宣称，他将“领导一场运动”，既要废除邮寄选票，也要淘汰不使用纸质选票的投票机。这些提议或许尚有讨论空间，但倘若他打算通过违宪手段干预中期选举来实现目标，那么共和党人就该像民主党人那样，将此视作危险信号。这位总统此举，绝非为消除选举舞弊，也不只是为击败民主党——他真正的目的，是巩固自身的权力。译/逸思 编辑/宋祉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