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收发室干起，一步步晋升到管理层，搬进角落办公室，已经很久没人怀着这样的梦想，然而现在，这个梦想或许算是正式破灭了。一部分原因显而易见，比如说，由于互联网的存在，收发室早就已经是多余的。然而今年夏天，新的应届大学毕业生进入职场之际却报告了不同的问题：他们压根就无法踏入职场的大门。

现在，在某些领域找到第一份工作的难度要比其他一些领域更大，然而即使在失业率较低的行业，白领就业市场的新来者也表示，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要艰难得多。据美国劳工统计局(US 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的数据，3月份应届毕业生的失业率为5.8%，是所有学位持有者失业率的两倍多，比2022年春季高出50%。

至少在这一点上，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至于这一趋势到底有多严重，以及原因何在，则是更令人不解的问题。耶鲁大学预算实验室(Budget Lab at Yale University)的经济学主任厄尼·泰德斯齐(Ernie Tedeschi)对劳工统计局数据的分析显示，对应届毕业生的雇用率低于疫情后的高点水平，但仍然与2010年代后半程的情况一致。而从整体的人口水平数据来看，劳动力市场显得风平浪静。

“我们所见的依然是低失业率，也确实看到了相当稳健的就业岗位增长，”招聘平台Indeed的经济学家艾莉森·施里瓦斯塔瓦(Allison Shrivastava)说。年轻人被抛入了就业市场，这个市场的状况也没有像比如说大衰退时那么糟，但也远不如前几年景气，那个时候他们可能目睹了年龄大一些的朋友和哥哥姐姐在毕业前就迅速找到了工作。置身这样的境地感觉肯定很难受，然而从职业生涯的长远角度而言，情况还可能更糟。

美国实习机会减少。数据来源：Indeed

不过，这些数字并没有揭示全貌。“就业岗位的增长有许多是在医疗健康行业，”施里瓦斯塔瓦说，其原因包括对精神卫生服务的需求增加，以及人口的老龄化。“仅仅靠医疗健康行业不足以支撑整个劳动力市场。”如果你不是刚毕业的医生或护士，你的处境可能至少会比年龄稍长的同行略差一些。如果你找的是技术类的工作，情况可能会差得多。据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进行的一项分析，计算机科学、计算机工程和图形设计专业的毕业生整体上失业率在7%或更高；持有一些备受诟病的人文学科学位（包括英语、历史和哲学）的年轻员工更受欢迎。

技术类学位长期以来都被标榜为大学生就业的保障，对这类学位持有者的招聘下滑已经引起人们担忧，人工智能(AI)或许已经开始颠覆就业市场。两党智库Economic Innovation Group的研究主管内森·戈德施拉格(Nathan Goldschlag)一直在研究AI对招聘的影响，对于这项技术的影响已经十分显著、足以解释当前情形的看法，他表示怀疑。“看起来确实有一些影响，但并不显著。”他说,这样的影响在科技之外的行业并没有持续呈现，应届生失业率“在会计和商业分析这类领域很低，而这两类，如果从AI的角度来看，你会觉得，‘噢，好吧，它们自动化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一些非科技行业的公司或许在尝试用AI去做通常由入门级员工完成的任务，但戈德施拉格认为AI并非造成当前就业不景气的原因。施里瓦斯塔瓦也持类似的看法。“这些行业本身低迷。它们没有在招聘，”她说，并指出她在Indeed的数据中注意到的另外一个因素：实习生职位大幅减少，这是一个预警信号，表明入门级员工的招聘率将持续下降。许多白领工作的入门职位并不是来自招聘信息，而是来自实习生的返聘。如果要解释这类招聘的减少，实习生职位列表是一个有用的指征。

为了更全面的解释这个问题，戈德施拉格提到了大学薪资溢价的长期趋势，即拥有大学学位者和没有大学学位者的期望收入之间的差异。这一溢价自2012年以来一直呈下降之势，在他看来，这意味着美国可能产生了过多的具有大学学历的劳动者，超出了需求。旧金山联邦储备银行近期的一份工作文件认为，过去十年科技进步放缓（尽管AI出现）阻碍了对学历的需求。戈德施拉格说，在某些时候，你会发现受过大学教育的劳动力的增长和对他们劳动力需求的停滞不仅会对工资产生影响，也会对招聘产生影响。AI工具在这一冲突开始的前后亮相，在很大程度上是巧合。尽管这些工具被当作一项伟大的创新来推销，但它们并没有刺激招聘市场。

当长期趋势遇到随机的不确定性时，就会出现应届毕业生现在的处境。很多公司在规划未来之前都在尽可能地等待，希望能看到关税、AI、通胀和反移民政策会对业务造成什么影响，这意味着很多公司都在推迟招聘。施里瓦斯塔瓦说：“一切都处于停滞和冻结状态。”

这种不确定性延伸到了工人身上，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工人的辞职率是自经济大衰退以来最低的。当人们对找到工作充满信心时，他们的辞职率会更高，施里瓦斯塔瓦说。如果工人害怕离职，而公司又不敢采取任何改变劳动力的措施，那么空缺职位就会很少。她说，这也是没有学位的新员工并没有像毕业的员工那样受到严重打击的原因之一。零售和酒店等行业本身就具有高流动性的特点，因此雇主对于雇用新员工的态度不像其他行业那样不情愿。

这些对于在职者来说也不是好消息。在不同公司间跳槽是人们大幅提高薪酬的最佳方式，而现在已经很难实现了。如果员工一直待在同一家公司，他们通常在工资方面面临不利的形势，而大多数白领行业的雇主早就不再假装预期人们会整个职业生涯都留在自己的公司。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可能会减轻人才梯队断层对雇主的长期影响，雇主大多并不指望刚进职场的菜鸟员工会成长期留下，成为经验丰富、洞悉公司运作和行业发展的资深员工。

对于年轻工人来说，这一消息在几个不同的层面上令人担忧。戈德施拉格说，首先，年轻公司雇用年轻工人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但由于年轻公司规模较小，它们面临的经济风险更大。如果当前的形势恶化，年轻公司将会首当其冲。“小型企业将不得不先于大型企业做出（招聘和裁员）决定。它们无法坚持那么久，”施里瓦斯塔瓦说，因此它们将首先出现“劳动力市场受到冲击的迹象，而我们现在已经看到了一点这种情况”。

还有大量证据表明，年轻大学毕业生在职业生涯初期遇到的任何招聘障碍，都会对他们未来的收入和职业机会产生长期影响——劳动经济学家将这种现象称为“伤痕”。即使多等几个月才拿到第一份工作，也会对未来产生影响。但是，形势越是不明朗，这些工人就越难看清未来的方向。编辑/陈佳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