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本玉

　　母亲养了一辈子鸡,却从来没舍得吃一只,不是给儿女分了,就是卖了换钱了。

　　别说吃鸡,就是鸡蛋,也是分给儿女或者卖钱,自己再买普通的鸡蛋吃。

　　在本该享清福的年纪,这种坚持似乎有些“固执”,劝也不管用,后来我们干脆“习惯”接受这种特殊的优待。于是,每次回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母亲把一盆盆自己攒下的或白皮或绿皮、大小不一的笨鸡蛋,分装给我和弟弟；而那一小筐普通的清一色的大红鸡蛋,是他们从集市买来,自己吃的普通鸡蛋。

　　每次回家之前,母亲总是在电话里絮叨,说我们回去一趟不容易,一定要多杀几只鸡。过几天又开始絮叨,有一只母鸡本来不怎么下蛋,最近又开始下了,杀还是不杀?有只大公鸡太捣蛋了,老是欺负别的鸡,不行就杀了它,留一只打鸣就行了……有坐月子的又来定鸡蛋了,你们再不回来就攒不住了……

　　在母亲的日常里,照顾这些鸡,似乎是她的全部。而评判鸡招不招待见,也全看它们下不下蛋。

　　母亲养鸡是极其尽心尽力的,大概是因为养鸡的初心是为儿女吧。每天采了时令野菜,摘掉黄叶,洗净、剁碎,拌进玉米面里,给鸡喝的水都是凉开水,下蛋的窝都是房瓦隔开的单间……

　　在都市里忙碌着的我们,每天上班、下班,连吃顿饭都常常是凑合,倒不如母亲的鸡,能被母亲那样细致地喂养与照顾。这种比喻虽有点随意,但正如母亲的初心,她养笨鸡就是为了子女,每当看见这些鸡,她就想到了自己的子女儿孙们。

　　笨鸡并不稀缺,笨鸡蛋也不少见,但像母亲这样,喂野菜和玉米面、喝凉开水、住单间的养法,实在是难找。而坚持把每一只鸡、每一枚蛋都留给子女,自己从未舍得入口,这种“固执”也实在是难找。也许是因为,对年过古稀的母亲来说,这是她唯一能表达对子女的爱的方式吧?

　　母亲养的笨鸡,无论是鸡肉还是鸡蛋,吃起来和普通的鸡、鸡蛋到底有多不同?我不敢妄下定论。只是入口的每一块鸡肉、每一枚鸡蛋,都是这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母爱的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