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兵
推窗见绿。打开客厅的窗户,透过小区铁栅栏远眺,萧太后河便静静流淌在眼前。
在北京东南部,这条古老河流承载着千年历史记忆,也见证着新时代的生态蝶变。作为北京最早的人工运河,萧太后河不仅连接着辽南京城的漕运历史,更在当代北京城市发展中扮演着独特角色。
曾经由于大量生产生活污水直排,这条千年古河道遭受严重污染,河水浑浊发白,被附近居民无奈地称为“牛奶河”。转机出现在2016年,北京市启动萧太后河综合治理工程,朝阳段率先行动,沿线排污口全部封堵,同步实施河道生态修复。2020年,通州段启动提升工程,通过促流增绿、增柔减刚等措施,打造安全生态河道。
北京东南五环外,71万平方米的马家湾湿地公园依河而建,设有“曲桥清洲”“绚色山林”“古船新渡”等景点,并建有萧太后河展览馆。曾经的“脏乱差”变成了“水清岸绿景美蕴深”的生态廊道。每天清晨傍晚,河畔步道人流不息。
我常在周末沿河散步,拐进马家湾湿地公园。脚踏河上木质步道,看芦苇丛中青蛙、小龙虾、野鸭嬉戏,心情顿时明朗。河边垂钓者日增,甚至还有小贩骑着电动车,专门为钓友提供午餐。傍晚时分,周边居民举着手电筒,拐进湿地公园的芦苇荡,左照照右照照。不一会儿,就传来小朋友钓到小龙虾时的欢呼。对附近居民而言,萧太后河不仅是地理河流,更是精神家园。它的变迁告诉人们:城市现代化不应割断历史,生态修复与文化传承可以相得益彰。
这条河与辽代杰出政治家萧太后(953年—1009年)渊源深厚。萧太后是辽景宗皇后、辽圣宗之母,摄政期间带领辽王朝走向鼎盛。她与宋真宗缔结的“澶渊之盟”,结束了宋辽四十余年战争,开启和平新局。
这条北京最早的人工运河始建于辽统和六年(988年),较元代至元十六年(1279年)开凿的坝河早291年,比元代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郭守敬主持修建的通惠河早304年,堪称北京漕运的“活化石”。关于河名来历,传说萧太后驻军北京时缺水,发现此河后以其名号命名。虽正史无载,这个传说却广为流传。历史上,萧太后河曾是辽南京城(今右安门一带)重要漕运通道,全长约24公里,曾有“铜帮铁底运粮河”的美誉。
盛夏的晨光刚漫过河面,专门捕捞水草的船已突突地在河面上作业,柴油机的闷响不时惊起几只水鸟,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又落在不远处的树梢上观望。打捞船缓缓前行,仿佛一把钝剪刀,在绸缎般的河面上裁出一道转瞬即逝的裂痕。
船头的工人手持长竿钉耙,弯腰探向河心——墨绿的水草像纠缠的发丝,一团团从水下被兜起,湿淋淋地滴着浊水。断草残茎打着旋儿下沉,河风裹着腥涩的草味扑面而来,有时能看到自动卷草机的两条长铁链,滚动着伸向水中,然后从水里带出来水草,“哗啦”一声被放进铁皮船舱,堆成绿丘。
漫步今日的萧太后河畔,最打动人心的是那种古今交融的独特气质。在朝阳段,设计师们精心打造了“1廊4区22景点”的景观体系。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经纬通萧”景观,这里通惠排干渠与萧太后河纵横交汇,形成十字水网,象征着古今水系的交融延续。南面是排干渠的蓄水闸,穿过萧太后河向北奔流而去;萧太后河则依然故我,一路向东。这种设计不仅解决了实际的水利问题,更赋予了河道深厚的文化意蕴。
我最喜欢的是位于马家湾湿地公园的“点将台”,台上矗立的汉白玉石碑,记录着萧太后河的历史和传说。在杨树林的掩映下,洁白的石碑倒映在宽阔的河面上,迎接着朝霞和夕阳。这常让人联想到“先有萧太后,后有北京城”的民间说法。
四季的萧太后河风景各异:春有桃李争艳,夏见白鹭栖波,秋宜栈道漫步,冬赏水墨雪韵。站在河边,清澈河水引发深思:这条古运河的变迁,正是人与自然关系的缩影。其治理成功,在于尊重自然的生态理念,更在于文化引领的智慧。
我家就在萧太后河边。每当夕阳西下,金色余晖洒落河面,恍见千年前漕船穿梭,听闻辽代船工的号子声。这条穿越时空的河流,连通过去与现在,必将流向更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