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驿道上的河东古渡-

-作者：杨嘉明-

1999年《富民县志》（云南省富民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纂）记载：河东古渡位于河东村附近的螳螂川上，河东绝大多数的耕地都在村子对岸，船不仅供当地人过往，也是两岸往来的必经要道。又据1993年《富民县城乡建设环境保护志》（云南省富民县城乡建设环境保护委员会编）记载：河东古渡自古为通往滇西北口岸之一。2005年《富民交通志》（富民县交通局编）：富武驿道是富民县通往武定的通道，自北关起途经川心营、烟墩、太平桥、哨箐、南营、站上、北营、高仓、张弯、观音阁、曹溪哨、者北、茶耳寺、鸡街、小甸、冷饭桥入武定界。再经冷村、大脚弯、倪家坡、大石板沟、尖山铺、凉水井、石头房、阿火村、急关底、平田、大新桥至武定县城；富禄驿道是富民通往禄劝的通道，由富民县城西北沿富武驿道至冷饭桥分道途经麻地下村，上哑口、进禄劝境硝井、柿花树垭口、宗家营、板桥、场房、平沟村、大缉麻、下马房、中马房、上马房、角家营、董家营、小缉麻、蜜油村入禄劝县屏山镇，全长55公里。

1999年《富民县志》和2005年《富民交通志》均未提到另一条禄劝、武定通往昆明的古驿道。这一条驿道是由富武驿道、富禄驿道来的客商、马帮，经者北、曹溪哨、观音阁、张弯、高仓、北营，过河东渡口，经河东、龙洞、大麦竜、小麦竜、肖家营、奎南、大营、沙锅村并入富昆驿道，经陈家村、完家村、三村、小菜园入昆明境。再经二村、头村、河底、李子坪、天生桥、普吉、王家桥、羊仙坡到大西门。

河东村因紧靠螳螂川东岸，故名。河东村离大者北有五公里，离富民县城有八公里左右，河东村临河而居的杨桂森家门口有一渡口，1999年《富民县志》称“河东古渡”。此渡口始于何时，一无文字记载，二无碑证可考，访问河东杨桂森等多人，也只知代代相传至河东便桥建成而止渡。

我家住大麦竜，20世纪40年代，先父曾在河东小学任教，幼童的我随父亲到河东，父亲的学生常带我到渡口、渡船上玩耍，依稀记得渡口的繁忙、兴旺，对渡口留下了厚重的感情。

河东村沿河而居，下邻半个箐，上距龙洞二公里，属坝区，有农户百余，民风纯朴，沿河芦苇丛生，岸花怒放，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主产水稻、小麦、蚕豆、油菜、玉米等，河东的良田在河的彼岸，按块分为四牌田、桠杈田、平田，田里所产的农作物产品都必须经过这只船跨河运回家。

河东古渡在经贸往来方面的作用更大，富民有两大贸易集市：一是富民县街，二是者北街。县街和者北街的货物有差价，农产品、土特产品者北街便宜，工业产品县街便宜、者北街和县街之间形成了一条兴旺繁忙的商业通道。县街的街期是阴历的初三、初六、初九，称三六九；者北街的街期是阴历的初二、初五、初八，称二五八。初九日到初十三日，初十九日到初二十三日隔四天，称长街。街期恰好错开一天，县城街的商人农户可以把一些工业产品，如布匹、食品、糖果和杂货，只要能赚钱，都可运到者北街出售，然后在者北街购买一些土特产，如蛋禽、粮食、香椿、药材、皮毛等到县街进行交易；一些做大牲畜生意的也在者北街物色牛、马、羊，第二天在县街出售，一般都有赚头。还有一部分农民利用农闲时间在县街、者北两地之间做点小生意，补给家庭的日常费用。记得我家有一匹枣红马，一到农闲，我父母亲就到者北街驮米（马驮称驮米，人用肩挑称挑米），第二天到北门米行出售。我们家驮回的米都是卖给北门米行老板李腾云（理发师李常茂之父）家。一驮米一般有2斗左右（1斗米有40公斤），强壮骤马可驮100多公斤，一驮米可赚两三升米钱，短途买卖，觉得划算。解放前，一般物价都以米作为参数来核算，一个技艺精湛的木工师傅一天的酬劳是1升米（4公斤），普通男工一天酬劳半升米（2公斤），女工一合米（1公斤）。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挑老黑炭（木炭）的这个行业，富民大部分穷苦农民，常年以挑老黑炭为生，辗转于富民、者北、昆明之间，常说买一天、卖一天，回家一天，即逢者北街到者北买炭，当日挑到家住一宿，第二天凌晨即早吃饭，捏个饭团，在火上烤黄，带在路上作晌午。绝早出发，到二村吃早饭，李子坪歇息，买点开水，啃啃冷饭团，爬三转弯坡，过天生桥、水节箐、普吉、王家桥、羊仙坡，进凤翥街住刘家马店。次日早卖了炭，匆匆回家。第三天又逢者北街，再买炭，三天一个轮回。挑一次炭，赚钱的多少由行情而定，一般都在三至五升米左右，勉强可罐持一家人的生活。另有挑鸡的、挑明子的、挑香椿的、扛竹子的，都是三天一个轮回，好辛苦啊！上三转弯坡（天生桥下面转个拐的弯路），掉下的汗珠，滴在石板上有铜钱大，一点也不夸张。我上初中时就从家中扛竹子、挑洋芋到昆明卖，领略了这种艰辛。富昆驿道上，一路都是挑担的人，沿途都有客栈、马店、饭馆。

富民县城附近的生意人、挑担人，经大营石桥并人三村道。东元、大营、奎南、大小麦童、河东及河东附近山区的都是过河东船赶者北街，到晚沿路返回过河东船回家，“赶者北”这个词沿用到现在，可见河东渡船在驿道上的重要作用。

解放前，富禄驿道、富武驿道上的马帮最为壮观，一些大马帮有几十匹其至上百匹马，带头的三匹骤子都是识途好马，称头骡、二骡、三骡。我家面临古驿道，听到铃声传来，我就到路旁驻足观看。头骡打扮异常华丽，额佩红黄色火焰图案，金绒图标，中央缀圆镜一面，周围还有小镜环绕，迎着太阳，返光射得好远，头上套镶嵌珠宝银饰笼头，脖子上系一串铜铃，中间一个有碗口大的铜铃（俗称嘣咚铃），头顶有红布扎成的红绣球，还插着箐鸡尾，鞍上插三角旗一面。头骡的装饰标榜着马帮主人的财富和地位。二骡、三骡的脖子上戴铜铃一串，三骡带的稍小一点。我父亲怕我被马踩踏，拉着我的手陪我看马帮过路，带头骡一过，他就告诉我这是某某土司家的或是某姓有钱人家的。我总是拽着他，以好奇的目光看着全部的马匹过完，马帮走远了，马铃声消失了，才肯回家。

我走访河东杨桂森时，他说：“我十三岁赶马，后来又渡船，从大缉麻、小缉麻、冷村、冷饭桥方向来的马帮、背炭的、吆猪的，到北营后都要来过河东船，从早晨到中午，一船接着一船不间歇地渡，忙得很哪，船钱可收一小撮箕铜板。马帮一到高仓，就听到大嘣咚铃响，听铃声就可分辨是哪家的马帮，有会理州的，朱家的，零散的驮马居多，赶一匹马的也有，赶两三匹马的也有。朱家的嘣咚铃最大，响声也传得最远。那时的道路很窄，听到铃声，相对而行的马必须选择宽敞的地方让道，否则，撞翻了马驮子，损失很大，还会引起争吵、斗欧。20世纪40年代，朱加才（富民肖家营村人，在卢汉手下任职）在省政府里官高爵显，势力很大，其他马帮遇到朱家马帮都要主动让道，客客气气让朱家马帮先行。”

马帮驮运是近代云南的主要运输方式，它穿梭于崇山峻岭，高山深涧、崎岖险道之间，逢山寻路，遇水过船。据查在1910年滇越铁路通车和1935年滇缅公路通车之前，云南境内所有货物的长短途运输都是靠人背马驶。这条道上的马帮驮些什么，从外观上能分清的有米驮子、洋纱驮子、盐驮子，还有一些是麻布品袋包装，估计也是人们日常生活的需求物，马帮运输，人背人挑，在云南的贸易文化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页。

俗话说，行船走马“三分险”。河东渡口不同于麦竜渡口，麦竜渡口水势平缓，河底是细沙，船只大，容量大：河东渡口，滩险浪急，河底是草墩大、碗口大不等的滑石头，蒿子杆戳下去不稳，给艄公渡船增加了很大的难度。河东的渡船没有大麦童的大，可载负重驮马5匹，闲马7匹。承包河东渡船，须押3个工的田契在村上，万一船被水冲走，作赔偿之资。渡船的艄工必须具备高超的撑船技术，据说在洪水天，只有卢周一人可以掌舵。凡是承包渡船的农户，洪水天都必须去请他，一日三餐，小心侍奉，一旦惹恼了他，他一罢工，船就无法开渡。渐而形成了洪水天请他，枯水季也必须请他，否则，洪水天就请不动。后来，大麦竜的高喜入赘河东某户，此人虎背熊腰，力大无穷，渡船技艺高超，河东又多了一个撑船能手。

河东渡船的制作，承包制度、收费标准都与大麦竜渡船相同相近，本文不再赘述，若须了解，请参阅本人所撰写的《麦竜 古渡）一文（收录在《富民文史资料》第二十二辑，2014年12月，富民县政协编，第154至168页）。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为了生产生活的需求，产生经贸往来。探险、寻道、人背、马驮，走成驿道。又经官修、民修，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小沟小河可搭木桥石桥，像螳螂川这样的河流在那个年代是无法建成人畜可行的桥梁的，所以河东古渡应与富武驿道、富禄驿道、富昆驿道同岁。甚至更早，因为两岸的往来，生产生活的需要，必须有这个渡口，这只渡船。直到1968年，在渡口上的50米处始建吊桥一座。此桥用六根钢绳作梁，上铺两米长的木板，桥长50米，高6米，人畜行走时稍有颠簸。1984年11月17日兴工，改建为两孔钢润桥，改建后桥长51米，宽4.8米，高7.1米，承重量8吨，投资11万元（见2005年《富民县城乡建设环境保护志》）。从此，河东渡船停止摆渡，螺马的运输被汽车取代了。“山间铃响马帮来”这部交通驿运史已以它的悲壮、艰辛、浪漫载入了人类文明的进步史册。

时代的进展多快呀！富禄驿道、富武驿道、富昆驿道都消失在重峦叠嶂的高山之间，河东渡口的渡船也消失在日夜流淌的螳螂川之上。去年到鸡街，走了一遍从鸡街到小者北的古驿道，在一块原生的青石板上还找到一个凹陷下去的马脚印。祖辈们自强不息、勤劳勇敢的精神，促使我们不断开辟梦想与成功的道路，这就是我们民族的精髓所在。俯瞰高速路上的车流，美观坚固的水泥钢混桥，心里倍感欣慰。

【作者简介】杨嘉明，男，汉族，1941年8月生，云南省富民县人，中专学历，小学高级教师，1979年参加工作，曾在富民县大营镇中心小学任教。1999年8月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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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富民文史资料第二十六辑p194-p200页）

编辑：王金彩

审核：吉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