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毛笔研究》朱友舟 著荣宝斋出版社2013年出版

中国古代毛笔虽与中华文明相伴而生，在书法、绘画等艺术创作中扮演关键角色，但与之相关的研究却长期处于零散、碎片化状态。过往的研究多聚焦于毛笔的艺术功能，或是在文物研究中将毛笔作为附属内容提及，缺乏对毛笔发展脉络、制作工艺、文化内涵的系统研究。朱友舟所著的《中国古代毛笔研究》则打破这一局面，以时间为经、以地域为纬，为我们打开了一扇深入了解中国古代毛笔文化的大门。

《中国古代毛笔研究》梳理了从新石器时代到明清的毛笔演变，结合云梦睡虎地秦墓、马王堆汉墓出土实物与《考工记》等文献，还原了毛笔的制作工艺。这种将实物考证与文献研究相结合的方式，让古代毛笔从历史尘埃中清晰呈现，填补了中国古代毛笔系统性研究的空白。

在梳理毛笔形制演变时，朱友舟发现，不同朝代毛笔的变化与当时的书写材料、书写方式、审美观念密切相关。如魏晋南北朝时期，随着纸张的广泛使用与书法艺术的发展，毛笔的笔锋逐渐变长，以适应流畅的书写需求；唐代因楷书盛行，毛笔制作更加注重笔锋的硬度与弹性，以满足工整书写的要求。这些发现不仅丰富了我们对毛笔发展的认识，也为研究古代书写文化、艺术风格演变提供了新视角。

《中国古代毛笔研究》还系统解析了选料、分毛、扎笔等工艺环节，结合文献考据与工坊实地考察，将古代工艺与现代实践结合，还原制作场景。在选料方面，该书详细介绍了羊毛、兔毫、狼毫、鼠须等不同毛材的特点与适用范围，以及如何根据不同的书写需求选择合适的毛材。例如，兔毫弹性好、硬度适中的特性，既适应唐代楷书对“骨力”的追求，也符合宋人“意造”书风对笔锋灵活性的需求，体现了制作工艺与艺术观念的联动；羊毛则柔软细腻，适合书写篆书、隶书。在分毛、齐毛等关键工序上，通过对古代文献的解读与实地考察，揭示出古代制笔匠人如何凭借精湛的技艺，将杂乱的毛材梳理整齐，确保毛笔的书写性能。

值得一提的是，朱友舟对古代毛笔制作中的“水盆工艺”进行了重点研究。“水盆工艺”是毛笔制作中最关键、最复杂的环节，制笔匠人需在水中完成毛材的整理、配比等工作，展现了古代制笔匠人对细节的极致追求，以及他们如何通过长期实践积累的经验，掌握毛材在水中的特性，制作出高品质的毛笔。这种对传统工艺的深入研究，不仅有助于保护和传承毛笔制作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还为现代毛笔制作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借鉴。

毛笔作为中华文化的象征之一，其背后蕴含着丰富的文化意蕴。《中国古代毛笔研究》在探讨毛笔形制与工艺的同时，也深入挖掘毛笔所承载的文化内涵，揭示毛笔与中国传统文化、哲学思想、审美观念之间的内在联系。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毛笔被赋予了人格化的象征意义。毛笔的“尖、齐、圆、健”四种特性，被视为君子品德的象征。“尖”代表锐意进取、追求卓越；“齐”寓意平等和谐、团结协作；“圆”象征包容豁达、圆融无碍；“健”体现坚韧不拔、自强不息。这种将毛笔特性与君子品德相联系的文化现象，反映了古人通过器物寄托精神追求、道德理想的文化传统。

毛笔在书画中通过笔法、墨法传递创作者对自然的感悟，朱友舟认为其是连接人与艺术、自然的桥梁，深化了对书画文化内涵的理解。

从审美观念来看，毛笔的形制、装饰风格也反映了不同历史时期的审美取向。例如，明清时期的毛笔制作注重装饰性，笔杆常雕刻图案、镶嵌珍材，体现奢华繁复的风尚；而魏晋时期的毛笔简洁朴素，更重实用性，反映出当时崇尚自然的审美观念。朱友舟对毛笔与时代审美关系的探讨，与诸多学者对艺术观念的研究形成呼应。蔡清德在《从〈四印堂诗稿〉〈画禅室随笔〉等看董其昌书法观念》中指出，董其昌书法“以意驭法”的观念形成，与晚明文人审美思潮及社会文化背景密不可分。这一思路与朱友舟“毛笔作为文化载体”的理念相契合，二者共同印证了器物形制与艺术观念对时代文化的双重承载，为解读中国古代文化提供了立体视角。

《中国古代毛笔研究》一书脱胎于朱友舟的博士论文，在研究深度与广度上均实现了进一步升华。博士论文阶段，朱友舟已对中国古代毛笔研究的相关领域进行了深入探索，奠定了扎实的学术基础。在将论文转化为著作的过程中，他进一步拓展研究视野，补充了大量新的研究资料，对原有观点进行了完善与深化，还引入了跨学科研究的视角。他将历史学、考古学、工艺学、艺术学等多学科知识相结合，从不同角度对中国古代毛笔进行研究。例如，在研究毛笔制作工艺时，运用工艺学知识分析毛材特性、制作流程；在探讨毛笔与书画艺术关系时，结合艺术学理论解读书画作品中的毛笔运用。这种跨学科研究方法，使研究更加全面、深入，也为相关领域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与方法。相较于博士论文，《中国古代毛笔研究》一书在保持学术严谨性的同时，对内容进行了更合理的分类与整合，增加了大量的图片、图表，使复杂的学术内容更加通俗易懂，这不仅有助于专业学者开展深入研究，也便于普通读者了解中国古代毛笔文化。

《中国古代毛笔研究》以其严谨的学术态度、系统的研究方法、丰富的研究内容，成为中国古代毛笔研究领域的重要成果。它不仅填补了学术空白，解密了古代毛笔制作工艺，探寻了毛笔背后的文化意蕴，更在学术传承与创新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

在当今时代，随着科技的发展，毛笔的实用功能逐渐被现代书写工具所取代，但毛笔所承载的中华文化内涵与艺术价值依然不可替代。朱友舟的研究成果，为我们传承与发展中国毛笔文化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支撑与实践指导。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