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人大CMF
伍戈 长江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以下观点整理自伍戈在CMF宏观经济月度数据分析会(2025年7月)(总第79期)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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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界已就上半年经济运行特征形成三点共识:第一,外需优于内需,且超预期;第二,生产端相应优于需求端;第三,在上述双重力量作用下,实际GDP增速高于名义GDP增速。值得强调的是,企业利润与居民名义收入直接受价格影响,名义变量的企稳回升更能提振公众预期与信心。从6月份边际的角度,当月多数指标与前5个月相比有所调整。金融数据好于预期,其是否代表实体真实需求尚待进一步讨论。上述判断构成对2025年上半年经济形势的共识性评估。
一、内生循环
若将观察窗口拉长至近三年,可发现一个显著规律:年内经济节奏高度相似,实际GDP增速“高开、低走、再缓升”。具体而言,一季度受政策“开门红”与信贷“早投放早收益”效应驱动,实际GDP增速上扬;二季度增速小幅回落;三季度回落幅度扩大;若四季度下行压力显著,逆周期政策可能再度加码,则四季度增速斜率在三季度放缓基础上获得修正。2023—2024年均呈现此轨迹,2025年似乎延续这一模式,其成因值得探讨。从长期维度看,潜在产出下行与人口老龄化确实拉低潜在增速,但难以单独解释季度间的周期性重复。更可能的机制是政策脉冲与经济内生重力之间的动态博弈:一季度政策力度最强,足以抵消内生下拉力量;进入二、三季度,政策效应边际递减,而价格持续负增长所形成的预期效应开始强化,消费与投资随之回落,内生下拉力量占优;至四季度,若政策重新加力,则再次部分对冲内生重力,由此形成年度内的循环。简言之,政策脉冲与价格机制共同塑造了季度层面的交替格局,使年度经济节奏呈现高度相似性。
能否打破上述“政策脉冲—内生重力”循环,从而使经济在缺乏强力刺激时仍能平稳运行,关键在于能否令价格指标由负转正。若GDP平减指数重返正值,则预期改善与居民、企业的自发消费和投资即可进入正向循环。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明确提出“促进价格温和回升”,近期针对“内卷式竞争”的治理亦凸显对价格稳定的重视。然而,供给端政策需谨防有形的手的过度作用,更须需求端发力。学界与市场对需求端工具的讨论多聚焦财政,但相较而言,货币政策尤其是利率的重要性常被低估。过去二三十年,中国货币政策框架持续由数量型向价格型转型,若宏观讨论仍主要围绕货币数量而忽视利率,似乎有所欠缺。国际经验也表明,无论是日本“三支箭”还是美国危机应对,利率均处于首要位置。2024年因汇率与银行净息差压力,利率操作空间受限;2025年虽需兼顾金融风险与息差管理,但从全局视角应对价格负增长出发,利率调整或应遵循更加明确、透明的规则,以形成对价格回升的有效支撑。
二、关税冲击
市场原本预期关税将成为今年最大外部冲击,但目前对中国经济的实际影响仍属温和。回溯2017—2018年特朗普政府首轮对华加征关税的历史经验可见,关税政策向实体经济的传导存在显著时滞:货物自中国港口海运至美国需要时间,加之进口商—零售商—消费者的逐级传递,终端价格完全反映关税成本通常需要一个季度以上。纽约联储微观调查为此提供佐证:约三分之二的受访企业表示,新增关税成本将“较大比例”转嫁给消费者,但不会在当期完成,而是延迟约一个季度。综合海运周期、库存周转及企业定价行为,可推断关税效应将在三季度至四季度集中显现于美国及全球需求端。
过去的关税被理解为是external shock,持续时间一般比较短。然而当前关税的变动甚至比美联储降息的幅度还要灵活,因此关税不是短期的一次性冲击,成为常态化的政策。若美方将关税作为逆周期调节贸易差额的灵活手段,其目标便不仅在于缓解短期周期波动,更意在解决结构性失衡。因此,中美关税摩擦可能具有长期性,只要美国对华贸易逆差未实质性收敛,关税便可能持续存在,即便阶段性谈判取得进展,美方“调结构”的底层逻辑不会改变。鉴此,中国须以更长视野、更长期斗争的角度审视关税议题,并将内需扩张与经济结构调整的紧迫性提升至更高战略层级。
三、国内政策
货币政策尤其利率应该发挥更重要的作用之外,财政端已明显加力:无论以广义抑或狭义口径衡量,财政赤字率均呈抬升态势。此前认为通过财政补贴的方式刺激消费可能面临两个挑战:第一,消费是慢变量。第二,消费刺激以后可能会引起透支。但从2025年财政实践观察,中央及地方政府明确指向的补贴品类销量表现突出,即便餐饮整体景气度偏低,上海等地服务券一经发放即被迅速申领,表明居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弹性充足,只要财政投入真金白银,消费意愿即可被有效激活。因此,未来补贴设计在品类与标的遴选上仍具广阔空间,非耐用品及服务业均值得进一步扩大覆盖。2025年的财政实践已初步显示出若干可总结的经验,值得与既往国际案例对照。以日本房地产调整期为例,当时日本政府主要通过个人所得税减免将可支配收入让渡给居民,但微观数据显示,减税所得并未形成当期消费增量,而是被居民以储蓄形式留存,其根源在于通缩预期持续压制边际消费倾向,导致政策乘数显著低于预期。相较之下,中国本轮操作并未采取普惠式减税,而是依托国补等品类化、场景化的补贴工具,将财政资金精准投向耐用品更新、服务消费扩容及以旧换新领域。从销量与券种领取热度观察,居民在补贴杠杆作用下表现出更高的即时消费意愿,资金沉淀比例明显低于日本经验。若未来补贴品类进一步向非耐用品与服务业扩展,其当期消费提振效果有望优于日本当年以减税为主的单一手段。
年初市场曾担忧耐用品补贴可能引发消费透支,但实践表明,通过品类轮动可有效延续需求:先汽车、后家电、再手机,第二轮已扩展至其他耐用品;若后续将补贴重心进一步转向服务业,轮动机制有望继续接力。当然,消费终究是收入的函数,仅靠结构性补贴未必足够,还须依托总量政策稳定居民收入及其预期。具体而言,应以货币、财政与结构性改革“三支箭”协同发力,扭转价格下行预期,方能从根本上提振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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