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有生命的”,这是《守艺茶天下——武夷岩茶记》一书的灵魂,也是作者曾章团对武夷岩茶的理解。在书里,作者用一往情深的笔调书写武夷岩茶。在他笔下,岩茶不仅仅是一种饮品,更是一种有生命的艺术;岩茶的生命不仅是钟灵毓秀的武夷山的神奇馈赠,更是匠心独运的茶人的辉煌创造。
关于岩茶的书写早已浩如烟海,但《守艺茶天下——武夷岩茶记》仍颇具独特之处。为了表现岩茶的丰富神韵、茶文化的深厚底蕴,本书采用复调的书写方式:语言上,中英文对照,极具国际范;形式上,图文并茂,500张静美图片与优美文字相得益彰;内容上,紧扣自然、生命、流动三个关键元素,借土、木、水、火、金的五行比喻岩茶的自然哲学。作者在品评岩茶的同时,对武夷山和茶人做了客观细致的田野调查,深入发掘其中的茶科技和茶文化元素。在这样的复调叙事中,该书以茶香、墨香的交织呈现了一个充满诗意与智慧的岩茶世界。
该书最独特之处在于始终以人为中心,强调人对岩茶的匠心塑造和文化创造,突出“守艺”创造出的茶天下。武夷山独特的风土创造了丰富多样的茶树品种,造就了岩茶岩骨花香的特殊韵味;而武夷茶人发掘和传承了岩茶中丰富多样的滋味密码,赋予岩茶更丰厚绵长的生命。因而,作者认为,“一泡好的岩茶,是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作用的成果”。从某种程度上讲,武夷山水是岩茶的根脉,而武夷茶人赋予了岩茶魂脉。
为了呈现武夷茶人的创造力和匠心,书中讲述众多茶人的第一手故事,展现他们对制茶技艺的精益求精。从采摘鲜叶的时机把握,到萎凋、做青、炒青、揉捻、烘焙等每一道工序,都倾注茶人们的心血与智慧,凝结着对自然的敬畏、对技艺的坚守。他们凭借多年的经验积累,精准地掌控每一个环节,使得岩茶的滋味在手中得以升华。书中所描述的茶人,不仅是技艺的传承者,更是岩茶生命的赋予者。正是茶人们的匠心独运,让岩茶从一片普通的树叶变成具有悠远滋味的艺术品。
岩茶生产工序中蕴藏着茶人们的智慧,如刘峰围绕做青细节打磨,达到“干茶香、盖杯香、水中香、挂杯底香四香合一的境界”;吴宗燕坚守“从极简到极致”的古法手艺,“坚持不被标准定义的岩韵”。这些理念,源自他们数十年来坚持不懈的钻研与实践,不但开创了岩茶特殊的工艺,也创造出岩茶独有的文脉,使得武夷岩茶承载着人与自然对话、技艺与心性交融、传统与现代共生的多维智慧。
正如后记所言:“茶,不仅仅是一种生活,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正是秉持这样的态度,书中字里行间都饱含真挚的深情。
这份深情,一方面来自作者对这片山水的感情。在他眼中,秋日的武夷山谷分外可爱:“山谷花香馥郁,泥土松软清新,杯盏里茶香澎湃,空气里弥漫着秋的盛情被毫无差别地递送给每个人。”他还用诗来表达茶人的幸福:“爱茶的人/坐在晚秋的风声里/花上一生的时间/喝完一泡大红袍/在一杯茶里/一座山的身影/因此荡气回肠”。
另一方面,这份深情也源于茶人们的朴素情感。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武夷岩茶(大红袍)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叶启桐认为:“一杯茶,要感动别人,才会有故事。”新女性茶人林丽娟直言:“一辈子就在做茶,这是一件让人感到幸福的事。”因为深情,这些茶人把自己的生命和岩茶的生命融为一体,从而创造出岩骨花香的岩茶及其灿烂的文化,赋予武夷山在山水之外的精、气、神。
书中还全面地记录武夷茶俗,在作者看来,武夷茶俗是武夷茶文化最具活力和情调的生命载体。美国哲学家约瑟夫·劳斯说过:“有意义的模式不是由行动者或者他们共享的生命形式赋予世界的,而是从他们与世界互动的模式中产生的。”茶俗的意义,正是茶人们在茶世界中不断地互动而产生的,透露着对茶的自然、历史、文化的尊重和对生活的虔诚。茶俗的地方感、历史感与仪式感中,凝结着人们对茶的真挚情感。
这本书另一个独特之处,在于阐发了武夷岩茶的诗意哲学。赖小兵在书末《拍摄后记》中说,作者“以田野调查与人物采访,以‘轻学术’的历史追寻和当代记录相结合,让我们看到岩茶文化与其他茶种的大不同”。这种大不同,正是来自武夷岩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诗意的哲学底色。
文化,以文化人。岩茶文化的魅力,就在于其“化人”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岩茶的历史与现在、传承与新变。为了探寻这种力量,作者与拍摄团队历时两年,反复深入武夷山水,采访数十位武夷岩茶传承人,拍摄上万张图片,搜集数十张历史资料图片。书中所呈现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故事,都是基于作者亲身经历与田野调查的真实记录。这种亲身体验让书中的内容充满了温度与质感,又通过作者细腻而生动的笔触,使读者真切地感受到茶人的生活状态、制茶态度以及他们对茶的深厚情感与深邃哲思。
在考察制茶工艺时,作者团队发现了其中包含的辩证法:各道工序之间既有因果关系,也有互补关系,彼此之间关系的处理方式决定了最终能否成为一泡好茶。在追寻茶百戏的历史记忆时,作者团队发现了“宋代的慢生活美学,美在雨打芭蕉、庭院开阔的幽深,也美在茶汤幻化,水色丹青”。在所有关于茶的哲学中,最触动人心的当然是诗意:“在青山铺就的小径,冲一泡大红袍,品味传说中的岩骨花香。这一刻,人与自然融为一体。”读到这样的文字,就仿佛喝到了一杯岩韵绵长的茶,齿颊留芳,品到浸润诗意山水的人生况味。
读这本富含诗意的书,就好像一场慢旅行,让人对武夷山、对岩茶有了新的认识。就某种意义而言,岩茶是一种文化生命体,其生命既扎根于武夷山水,又生长在茶人世代相传的技艺长河中,业已形成悠久绵长的文脉。而这种文化生命体之所以历久弥新,在文明长河中获得了超越时空的生命力,正是源于茶人们对守艺的深刻认知—传承,从来不是对古老传统的简单复刻,而是让文化基因在历史绵延中永葆鲜活的创造力,更在于精神的薪火相传。这才是武夷山的茶,是山水精神的茶,是守艺之道的茶,更是中国叙事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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