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宇
晨光熹微的周末清晨,我踩着露珠浸润的机耕路慢跑,东方的鱼肚白正被晨曦一寸寸晕染成胭脂红。忽然,田边的林家鸭棚传来欢快的嘎嘎协奏曲,只见“鸭司令”老林挥舞着系有红塑料袋的细竹竿,那抹艳红在晨风中像面令旗。
“林司令,这么早就集结队伍。”我刹住脚步打趣。老林古铜色的脸庞绽开的笑容比朝阳更灿烂:“出征要赶早啊。”说着,他手里的竹竿轻扬如剑出鞘,鸭棚的栅栏门“吱嘎”一声洞开,霎时,“金甲军团”倾巢而出。鸭群黄褐相间的羽毛折射着晨光,如身披锁子甲的唐俑复活。数千只肉掌拍打田埂的闷响混合着此起彼伏的嘎嘎声,令整片田野都激动起来。有只调皮的小鸭突然脱离队伍,倏忽贴过来啄我的鞋带。“看来它还没学会守纪律。”老林用竹竿轻轻点了点小鸭屁股,像私塾先生敲打走神的蒙童——淘气包立刻耷拉着脑袋蹿回方阵。
“别看它们性子野,下了田就知道要吃饭就不能偷懒。”老林手中的竹竿往下一压,领头鸭仿佛得令般张开翅膀,借助斜坡“扑通”扎进了水田,紧接,小鸭们争先恐后地跟着下水。转眼,一支支嘎嘎欢叫的“小皮筏巡逻队”,进到了稻田内部。
老林突然抬手一指田间:“看!”仿佛多说一字,会耽误精彩的演出。我循声瞧,一只鸭子黄玉般的眼睑快速眨动两下,脖颈如弹簧般收缩,喙尖针灸师下针般精准地点破水面,“哒”的一声叼起条扭动的稻螟蛉。啄食后,歪着脑袋发出一串咂嘴的颤音,好像老饕吃到美食还意犹未尽。老林神秘地比划说:“它们眼睛能看到后脑勺呢。”鸭群游过的稻田,水面浑浊带起一串串气泡——这是不插电的增氧泵。
犹记去年老林家吃丰收饭:晒谷场上的稻谷堆成金字塔,老林俯身抓了一撮,用砂纸般的手掌搓出晶莹的米粒,喜不自胜:“瞧瞧这米多透亮!儿子要了十亩稻田搞鸭稻实验,我还担心不能回本,没想到省了农药化肥钱,还不用顶着大太阳耘田除草,收成反而更好。”那天人人见证了鸭稻米的好:生米就能闻到浓郁的米香,煮熟后更是饭香四溢,入口软弹回甘,空口能吃下一大碗。
好多邻居很放心地把承包田交给了老林种植。老林今年养了一千多只鸭,自己挺起腰杆当了“鸭司令”。身着天然“防水蓑衣”,鸭子无论风雨交加还是阳光明媚,都日日出工。三个月后,待稻禾鼓穗,雏鸭已长成昂首挺胸的成鸭。
往转又路过鸭棚,看见老林正弯腰铲鸭粪,混着谷壳的鸭粪堆得老高。他推着小车把粪肥倒进冒着热气的沤肥池,扶着铁锹擦了把汗说:“这沤出的肥可金贵了,种出来的蔬菜自带甜味。等明年啊,我准备搭几个塑料棚专门种菜。”
突然想起宋朝无名诗人写的:一路稻花谁是主。红蜻蜓,绿螳螂?种田人?对,也不对。获益的,就是主。
乡野有幸,得遇老林这样的种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