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法治日报
□ 文杰 闪电划破夜空,天空裂开无数道口子。暴雨倾盆而下,将十万山岭抽打成扭曲的布帛。山洪裹挟砂石,如同巨兽扑向沉睡的村庄…… 特警阿杰站在四楼的窗前,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云层,那些云啊,低得仿佛要压垮山脊。他摸了摸左胸口的党徽,金属的凉意渗过警服,贴紧皮肤。 “红色预警,升级到红色预警了!”同事小李举着手机冲进来,“望崖坡那边的降雨量累计超过220毫米!” 阿杰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望崖坡——那个悬在半山腰的村落,二十多户人家,多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边走边听边谋边干……”去年的乡村振兴工作,他曾在村子里连续忙了三个月,村口那棵歪脖子银杏树下,总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人。 警铃突然大作——“全体民警辅警注意!望崖坡发生山体滑坡,立即启动一级响应!” 值班的黄副局长嘶哑的声音,通过警用喇叭传遍整个公安局,指令层层传递到民警辅警手中。不到3分钟,阿杰与队友们集结完毕,奔赴望崖坡。 一路上,狂风呼啸,雨水如注,车子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车内,阿杰的心情格外沉重,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受灾群众可能遭遇的危险场景。车窗很快被雨水模糊,尽管雨刷器拼命摆动,却依旧赶不上暴雨的速度。车灯照出去,前方的路已经变成一条翻滚的黄色河流。 “坏了,路断了!”小李猛地踩下刹车。阿杰跳下车,泥水立刻灌进他的作战靴。借着闪电的光,他看见山坡像被巨人撕开了一道口子,泥石流裹挟着树木、石块,正奔涌而下。 “望崖坡……房屋倒塌……有人被困……”此刻,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没有路,就蹚出一条路来!” “小李留守联络,其他人跟我徒步前进!” 阿杰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转身从后备厢取出绳索和救生衣。踩着齐膝的泥水前进时,风从侧面横劈过来,雨点如细针扎进皮肉。阿杰走在最前面,手里的强光手电只能照出两三米的距离。转过一个山坳,他突然站住了——前方原本的通村公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二十多米宽的泥石流。 “绕不过去了。”身后,几名老队员喘着粗气。 阿杰蹲下身,用手指试探泥浆的流速。“系安全绳,横渡过去。”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讨论白天的特种作战训练。 终于抵达望崖坡。原本宁静的村庄,被洪水和泥石流肆虐得面目全非。几处房屋像被捏碎的饼干,零散地堆在泥浆里,人们在洪水中惊慌失措地呼喊着、挣扎着。远处传来呼救声,细弱得像风中飘摇的蛛丝。 “乡亲们,别怕,我们来了!”大家立刻开启紧张救援模式。 暴雨将望崖坡搅作混沌的漩涡,阿杰和队员们蹚过齐腰深的泥浆,探照灯扫过处尽是断壁残垣。 “呜呜呜……救命……”瓦砾堆里传来哭声。那不是风雨的呜咽,是孩子恐惧的啜泣。阿杰顺着断墙的豁口望去,半截红绳在瓦砾间时隐时现,如一道未干的血痕——被钢筋穿透的衣柜下蜷着一个小女孩,泥浆正漫向她苍白的唇。 “小妹妹,别怕,叔叔背你出去。”阿杰把腰弓成桥,小女孩的体重压得旧伤钻心。暗流突然卷来半截房梁,阿杰猛地侧身用肩膀抵住重击,“咳……咳咳……”血腥气涌上喉头。 感觉小女孩的头沉沉搭在肩上,冰凉的呼吸拂过后颈,“别睡,叔叔给你讲个故事。”背上的孩子轻轻“嗯”了一声。“从前,有个警察……”阿杰喘着粗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话语断断续续:“这个警察,小时候也怕黑,后来,他当了警察,就不怕了,因为他要保护更多的人……” “叔叔,我叫小安,安心的安,6岁。”背上的小女孩轻轻地回应。 当安置点的灯光出现在视野,有温热的液体从阿杰的眼角滚落,瞬间被风吹得冰凉。 雨在继续,风在继续,救援在继续。 “村东侧又发生滑坡!有户人家没撤出来!”对讲机里传来新的求救。阿杰撑着膝盖站起来,重新扎紧早已湿透的救援包,泥浆在掌心皴裂出蛛网般的纹路。赶到现场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心头一紧——整座山坡正在移动,像一锅煮沸的粥。三间木屋中的两间已经被吞没,最后一间在泥石流的边缘摇摇欲坠。 “太危险了!”村主任拉住阿杰,“等专业救援队来吧!” 阿杰望向那间屋子,隐约看见窗口有张苍老的脸。他想起自己年迈的母亲,去年不慎摔伤后,也是这样的表情——无助但又不愿给人添麻烦。 “来不及了,我去。”说着,阿杰开始往腰上系安全绳。队友们沉默地配合着,没有人劝阻,只是把绳结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很快,泥浆没过大腿,阿杰每走一步都像在与无形的巨手搏斗,泥浆里暗藏的碎石像刀片一样刮擦着他的身体。20多米的距离,他走了至少10分钟。 屋里的是一对老夫妇,老太太腿脚不便,老爷子执意要留下陪她。木屋的地基已经开始倾斜,天花板发出不祥的吱呀声。 “大娘,我背你出去。”阿杰蹲下身。老太太犹豫了一下,终于趴上了阿杰的背。老爷子拄着拐杖跟在后面,三人如蝼蚁般匍匐,在泥石流的獠牙间挪动。 距离安全地带还有5米时,阿杰听到身后传来巨响。他本能地转身,用身体护住老人,一股泥浪拍来,右腿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进去。 “小伙子!你流血了!”老太太惊呼。阿杰摇摇头,咬着牙继续前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背上的重量让他不敢停下。 那夜,阿杰和队友们救出14人。 黎明时分,当最后一位被困者被送上救护车,阿杰终于瘫坐在泥水里,特警作战服已经显不出原来的颜色,右腿的伤口被泥水泡得发白。 小安的奶奶——那位被阿杰从屋里背出来的老太太,颤巍巍地端来一碗姜汤。“孩子,趁热喝。”老人粗糙的手抹去阿杰脸上的泥浆,动作轻柔得像对待自己的孙子。阿杰接过碗,眼泪滚烫得像碗里的姜汤。 第三天破晓,雨停了,最后一批受灾群众被安全转移。阿杰站在半山腰回望,晨雾中的望崖坡像道正在结痂的伤口。 望着初升的太阳,阿杰想起从警时母亲的话:“当警察,就是要做那个背着风的人。” 一周后,小安画了一幅画送给阿杰—— 一名高大的警察背着小孩,背景是倾斜的雨线和模糊的山影。孩子用稚嫩的笔迹写着:“警察叔叔的背最温暖。” 阿杰把画贴在值班室的墙上。凌晨两点半,出警回来,阿杰站在画前,眼泪突然决堤。也许是为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抑或是为这份生死相托的深情。 风从背后推来,卷走了所有泪痕。而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作者单位:贵州省石阡县公安局特警队) 漫画/高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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